鉴湖仓里人员编制具体细节是东南仓的库子交代的,所有的秘密都在那个小包裹里面,包裹中装的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几块银子,足见做粮仓的库子有多能捞钱了。
鉴湖仓靠着王家,腐败更为严重,就说这郑门子,原名郑富贵,是王家旁系,这个王家和王贤的王家是同一个,背景很大,这才让他做了十年的鉴湖仓门子。郑富贵和库子莫作仁勾结在一起,丰收时大肆屯粮,春荒时借机放租,高利贷滚了无数佃户,还不上利息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落在二人手中失去性命的也足有二三十人,原因就是鉴湖仓靠着鉴湖,湖里面一百多个小岛落脚了一大批贼寇,他们又和贼寇相互勾结,杀人放火更为家常便饭。
东南仓的库子说的老鼠耗子小鬼也暗涵了他们,与申黎庶达成的交易便是申黎庶不动东南仓,东南仓接着空挡收回粮草填充粮仓,而东南仓的库子常金铭需要提供这些耗子们的底细,卖他们一手,好让申黎庶交差。
但鉴湖仓伙计众多,上上下下早已经打成一片沆瀣一气,申黎庶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在仓里抓人,否则自己难免不会尸首分家。申黎庶带着郑富贵往县衙走的这段路上,就有好几个仓中的弓手尾随,随时有人通风报信,一路上众人提心吊胆,叶平的腿都打起了摆子,好在驴子受得了苦,又加上鉴湖仓里的几头,二十里地很快就到了尽头,进了城,众人便安全了。
县衙门吃黑的法子多得是,特别是小吏们,总能变着法儿玩人,身世背景大了,对县衙诸吏来说,能捞的油水就多了,大户们不会轻易惹下吏员,还是那句老话,小鬼难缠,和县中吏员结了仇,如果不栽到他们手里还好,若是栽进里面,自己在阎王爷那儿就算点了姓名了。
特别是吃黑,吏员们有的是法子,你黑,那我就比你更黑。
申黎庶先让叶平在两房好生伺候着郑富贵,然后让卓子明还了驴,自己和何伟才以及一堆吏员们交代了一圈,便大摇大摆着进了贴司房,郑富贵此时也忐忑不堪,生怕申黎庶吃了他,却见申黎庶满脸笑容走了进来,放松了警惕,以为没事了,笑道:
“申贴司,您来啦?”
申黎庶却一愣,指着叶平问道:“这人是谁?”
叶平哪能认识此人,立马收起刚才还跟郑富贵嘻嘻哈哈的表情,道:“属下不知,看相貌,大概是城外来的,迷了路,不知道为啥来到了县衙里头。”
郑富贵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又怕申黎庶是个脸盲,赶紧笑道:“申贴司,是小人啊···”
“乃公管你什么小人不小人,胆敢擅闯县衙,你好大的胆子,有什么话,在狱里说!”
郑富贵的笑容顿时凝住了,他明白自己是中了申黎庶的计,愣神间,浩子和二福就已经将郑富贵架起来往狱里拖去,郑富贵还要说话,卓子明已经一膝盖顶上了郑富贵的肚子,疼的郑富贵嗷嗷大叫,接着又是一个嘴巴甩到了脸上:
“县衙是他娘的肃静的地儿,你吵个什么?”
郑富贵从来没有在衙门当过差,不晓得里头人犯的待遇和规矩,吃了痛还不肯低头,正要辩驳,卓子明已经脱掉鞋子把袜子脱下来塞进了郑富贵的嘴里,弄得郑富贵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却被塞着嘴巴吐不出来。
三人押着郑富贵来到了牢房,叶平也提着镣铐跟了上来,一边拷上郑富贵的左手,一边在一间大间的栏窗前将另一面拷在了木头栏杆上,死死的卡主,郑富贵直不起身也蹲不下去,以一种极其别扭的站姿处在那里。
大间里面的人犯多是真的犯了法被拿进来的,一看有新人进来了,便都拖着脚镣凑到窗前看热闹。准备完事,卓子明便冲着大间里头的犯人们叫喊:“新来的,人家有不懂的规矩多给他教教。”
里面的人犯嘻嘻哈哈答应着,卓子明四人也不管郑富贵,自己走了,人犯们见管事的走了,便对郑富贵一通叫骂猥亵,各种污言秽语此起彼伏,气的郑富贵嗷嗷直叫。
等到落日时分,庖子们送来一叠叠上好饭菜送到里边,有鱼有肉有菜,等伺候完了一波,则又端着稀粥过来给人犯打饭,郑富贵已大半天没吃饭了,又以这种极其难受的姿势待了一下午,肚子饿的发慌,闻了饭香胃里面更是一阵难受,但盼来盼去就是没他吃的饭。
于是只能看着太阳西下,天空披上了黑纱,自己鉴湖仓的同僚还没人来救他,等到了晚上,浩子例行巡查牢房,才蹲到郑富贵的旁边,把塞在他嘴里的臭袜给拿走,等郑富贵干呕几声,才问道:
“第一次来牢房?晓得规矩不?”
吃了苦的郑富贵哪敢顶嘴,只得摇着脑袋道:“小人晓不得,小人晓不得。”
“这狱里面,腌臜的东西多着呢,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都能在里头办成,小爷我也是心善,比不得给你嘴里塞袜子的那几人,你既然是第一次来,那咱就把话说明白了,你随身要是带了钱,先拿一吊子(一贯)来,作为打点,我就辛苦辛苦,替你多跑几趟,把几个看狱的狱子孝敬清楚,然后放你进牢房,不再外边受这苦,所以说,你有钱没钱?”
“小人有,小人随身总是带着一点钱财。”
浩子嘿嘿笑道:“这就好办了。”便把栏杆上的镣铐解开,郑富贵赶紧从内兜摸出来一块指头大的银锭,浩子一把抢走,放最里边咬了一口,留下了一点浅浅的牙印,道:“什么条件啊,还随身拿着银子,买卖上又不方便,小爷我还得去换成铜钱,又得麻烦我外面钱庄跑一趟,这样,你再拿出一块,这块就当路费了,我看也换不上多少钱。”
郑富贵哭丧着脸蛋:“小爷,这块银子少说也能当个一千钱,小人只是随身带了这一块,实在没有多余的了。”
“要我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性命才是攸关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银子,既然这样,那你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或许天明了,贴司敬拜了土地爷,心生慈悲,或许能让你进牢房里面。”话毕,就提着镣铐准备再给郑富贵套上,郑富贵哪敢再受这苦,若是真到了天明,自己或许已经被吊死了,一咬牙,赶紧从内兜又摸出一块大的,给了浩子,浩子一掂量,笑道:
“这就对了嘛,不过银子交易起来确实麻烦,我看你面向,后半生些许还得进牢房,到时候多准备点铜钱,用得上——不过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我听贴司说,咱大宋一年才产二十万两银子,多半又得给契丹供岁币,我寻常一年也见不到一两块,狗日的,怎么你手上一块一块的这么多?”
郑富贵解释了半天,浩子也没听懂,又嫌他话多,让他等着,从库里拿出脚镣给郑富贵戴上,这才去掉手上的镣铐,打开了这间大间牢房的门,把郑富贵推了进去,拍拍手,冲着里面的其他人犯们道:
“给你们这些人渣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阔爷,手里头能拿的出银子,大家伙相处安静点儿,别搞出什么岔子。”
人犯们笑着答应着,眼睛中早已放了光,有胆大的问道:“官爷,这人什么来头啊?”
“管人家来头干什么?好好待你们的便是。”
“那新来的有没有孝敬钱?”
浩子这才恍然大悟,对着郑富贵解释道:“这孝敬钱,不光是外边的吏爷们,你是新来的,还得孝敬里面的老前辈,这么说吧,大家伙就二十来个人,一人少说也得一百钱孝敬,两千钱你拿得出来吧?”
哪有人随身带那么多银子,郑富贵早就身无分文了,钱都在粮仓里面存着,身上就带了两块碎银留着辟邪,再让他掏钱,他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了,只能委屈道:
“小人是实在没钱了。”
浩子出奇的镇定,对着人犯们说道:“人家被抓的急,手上确实没钱,后续若是有了,再给你们补上。”众人一听,便哄散四处,或躺或坐冷冷瞅着郑富贵,浩子给郑富贵一一解释牢房内景布置:
“看见那几处床没有?你要是想上面躺着,免的身体受潮生了疾病,就得花钱,床铺也不贵,一张铺一天五吊钱,那几个躺在床上的大爷可比你我都要金贵;地上还有几个铺,比睡地板好多了,价格就低了下来,一个地铺一天是三吊钱;你若想行动自如,取掉脚镣,三十吊钱就够了;若是一时半会凑不出,又嫌弃脚镣碍事,十吊钱给你换成三斤的,虽然你现在没钱,但待会会让你写个信往外寄,送到家里也好送到鉴湖仓里也好,要点钱还能让你少受点苦,不过这送信嘛,也得自己出路费,不多,五吊就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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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在北宋虽然少量流通,但并不作为货币,消费时还得换算为铜钱。
除每年支付给西夏、辽国金银外,黄金和白银还被用作支出军费、赏赐大臣。
须借金银币帛以结盟好金国,要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今来所敛金银,上自宗庙宫禁乘舆服饰之物尽行刬刷,止得金三十余万两,银一千二百余万两。——《靖康要录》
知台州、黄岩县刘觉民,乞将应金银坑场,并依熙(宁、元)丰法,召百姓采取,自备物料烹炼。十分为率,官收二分,其八分许坑户自便货卖。——《宋会要辑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