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万癞子正要继续诉苦，就被打了几个巴掌，连同一众乞丐们被提回了衙门，进了衙门里面便发现里头早有一堆人蹲在地上，万癞子也蹲在里头不知所措，低声一问，原来他们都是今天寻隙滋事被抓进衙门里的。

过了半晌，有人提着炭笔和书本跟他们挨个问名字，所有人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个编号。

“三八，你他娘的才是三八。”万癞子的编号是三十八，他和其他人一样茫然，不懂这个编号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便有一队人给他们挨个打了饭，万癞子端着碗筷，一边骂娘，一边大口把饭菜往肚中下。

“狗日厢军，我还没犯事呢，怎么就被抓到这里面了？”

等吃完饭，有个军官就让他们起身列队，挨个出了城，往北走去，也不说干啥，众人挨了一夜的冻，天明才看到远处有一个光秃秃的城门矗立，城门旁边有搭起来的施工架子，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在里面劳作，大灶烧的通红，炊烟袅袅，万癞子拍拍肚子，感觉又有吃的了。

果然，众人到地方之后先吃了一顿饭，随行军官才对他们说道：

“你们犯了事，其他人的意思是把你们杀了脑袋挂在城头上面威震肖小，然而申将军慈悲，不忍杀人，这才让你们保住了一条命，但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命不是白保的，呐，看那儿，瞅见没？”

众人顺着看去，果然有一条长长的队列提着扁担挑着石头土块一类，一旁的百姓们蹲在官道上看着，还有几队丘八来回巡视。

“申将军斩了狗官，让你们吃了饱饭，但登州的知州却不这么想，他们一众狗官想的是如何把你们抓了当做流寇去官家那儿邀功，随时都有可能打到牟平来，牟平要想防着官军，就得把城墙盖好喽，即日起，尔等就在这儿盖城墙，每天两顿饱饭伺候，吃喝不愁，睡的地方也暖和，不必再冻死人了。”

万癞子正好看见一架驴车从城中出来，驴车车架上面，躺着的全是冻得发紫的躯体。

“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赖三儿口中喃喃。

山东流贼愈发猖獗，金人态度不明，这让杨戬很是头疼。

抱着本京东东路的奏疏，杨戬抬头看了看艮岳里的一处匾额，上面赫然用瘦金体写着“七星阁”三颗大大的金字，有飞出匾额，腾云之势。

“官家的字，竟然已经如此精致了。”杨戬不由得感慨这幅新挂上去的匾额。

赵佶虽然是个不称职的皇帝，然而他在艺术上的造诣确实高的惊人。

早年登基之前，赵佶的绘画、书法乃至蹴鞠便已经名冠天下，多位书法大师绘画宗师看了官家的字画也自叹不如。官家上位后，又独创出一种别样的字体，所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又具有强烈的个性色彩，可谓“如屈铁断金”。

登基之后，赵佶将瘦金体为画作提诗，显得宫廷画更加超脱飘逸，引得一众墨客竞相模仿。

赞美一番，杨戬捏着小步小心翼翼跨过三道门槛，走到了一处屏风外面。

裹着小脚的侍女见是杨戬来了，便作礼问安，扭着屁股去里面传话去了。

“宣他进来。”

赵佶的语言很温柔，甚至温柔到不像是一个皇帝口中发出的。

杨戬“哎”了一声，入眼便是一片奢靡。

楼台雅亭错列其间，重檐拦天。飞檐冲上，阳光照的琉璃瓦刺的杨戬的眼睛生疼。阙楼相对，高数尺，悉数朱红杈子。踩在大理石砖道上，杨戬往右走上廊道，廊道架梁上雕花的是近年天下名画师云集在此绘画出的一幅幅杰作。粉墨丹青，钛白朱砂，虎啸猿啼，龙飞凤舞，偶有小桥流水，山峰悚然，或有清流湍急，大河之涛涛，山河相间，海内生平，也有太白腾云驾雾，朵朵浪花迸进蓬莱仙山。

廊道旁栽的是各地贡的奇异草木，藤条摇曳，烟动影流，又有各式奇石，或如虎，或如狼，或如仙人，或如青松，或如洁云一朵，或如清风一阵，列置草木之间，此番逍遥，天下无可及者。

宫女窈窕，衣裙仙袂，青丝飘扬，芬芳阵阵，沁人心扉，万千佳人，却只为官家一人所有。

大小宦官，白净稚脸，见了杨戬都得低头。杨戬很满意延福宫的氛围和布局，当初此宫他也为监工，这些宫女连带奇石异朵，他没少进贡。

往里走，各式对联印在桃木吊在各处，丝竹之音更是直灌脑海，奏的宫、商、角、征、羽五音的七弦伏羲琴和川蜀进贡的琵琶唱的是大宋的虚假繁华和官家的美梦。

“爹爹，您这边请。”来了个白白净净的太监捏着尖锐的嗓门，引导杨戬进去。

“你叫什么名儿？”杨戬看这个太监着实生的俊朗，便想将其纳入自己门下。

“儿名唤卢云。”

“卢云，是个好名字，待会儿给总管说一声，今日就辞了艮岳回我家府上，改名杨云，作爹爹义子，如何？”

卢云求之不得，欣喜连连，赶忙一口应承下来，生怕杨戬反悔。

杨戬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要甩大氅进去，却被卢云拦了下来。

“爹爹，王官人、朱官人，都在里面陪着官家，何官人前面也在，但儿子去轮了趟值，再进去就不见了，不知道何官人去了哪儿。”

杨戬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问道，“贤妃娘娘在吗？婉容崔氏的那个贤妃娘娘。”

“娘娘也在里面，陪着官家画画呢，王官人新弄来了大理国的墨水，朱官人今日送进来一块奇石，何官人好像也带来了几张宣纸，据说纸缘上镶了金箔，看起来极为好看。”

杨戬点点头，从怀里摸出来一两碎银，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块令牌，扔给了卢云。

“去，从万宝阁里面拿件宝贝过来，就说是爹爹拿的，看门的门子自然懂得，拿了宝贝，爹爹好给官家进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