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四年前幽玄城清幽台上不顾伤势强行催动内力使用招式的时候,便已经命不久矣了。我不知道他这四年为什么凭这一口气,忍受着全身溃烂且又经历器官衰败,靠着药王谷的续命丸坚持活到了现在。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他只是等一个人,说一些话。”
玉折低头看着瞑目的玉雾,走出了茶肆之中,一身蝶院黑袍在月下格外的显眼。
“好久不见。”
风羽瞟了一眼玉折,没有理会,而是慢慢迈步走进了茶肆,走过玉折的肩头,没有再看他一眼。
玉雾的身体现在正在呈现肉眼可见的地步在溃烂成灰,很显然他跟蓝庚一样都是用了特殊的方法吊了命,所以死去的时候才会呈现这种诡异的死态。
“看来你已经在玉府听过一些关于我的事了。”
玉折仰头轻叹,回过身望着站在茶肆之中的风羽说道。
“不,他们没有说你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你。他们对我是抱有感情的,而你是真正的只把我当做一个工具。如果猜得不错,你其实也是知道这个计划的吧?而且你不仅是知道,还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
风羽回过头,目光冰冷直视着玉折。
“此话怎讲?要知道我从玉府的时候便一直在帮助你。”
玉折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是的,你一直在帮助我,让玉暗送我那柄灵兵藏锋,藏于一缕剑气在游隐剑法,让我学习游隐剑法,在我步入瓶颈之时,又让玉虚已经你亲自来替我明悟。我是真的该感谢你,如果那柄灵兵藏锋与游隐剑法没有问题的话。”
风羽嗤笑一声,眼眸中却依旧是冰冷如霜。
“那藏锋有什么问题?那游隐剑法又有什么问题?剑与功法没有问题,只怕有问题的是人吧。”
玉折似乎不退绕,语气尖峰相对,眼眸中亦然也闪烁着鹰隼般的锋利光芒。
“呵,剑自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剑鞘,剑鞘名曰藏锋,其乃是天匠府从北冥州血海湾所柱,其剑鞘无锋,故称藏锋,但后面却还有几句话,鞘蕴血海,亦可影人,剑若藏鞘,皆染血气,心志不定,必成血傀,切忌。这些话你可是没有跟玉暗讲过吧玉暗在水月州徒增了那么多杀戮,其中也有这藏锋的原因,故而你在玉暗察觉到不对之时,便让他将这柄剑转赠于我。”
风羽右手一伸,赤鞘长剑应声出鞘,长剑落在风羽手中。
“没想到几年不见,倒让我对你刮目相看,”玉折轻笑一声,没有反驳,望着已经握剑的风羽却也丝毫不惧,“你这柄剑倒也算得上是把好剑,不知它有什么名字?”
“焚焰剑。”
“好名字,只是这柄剑并不是那十大名剑,亦也不是那三十件神兵,更加不是出自于天匠府之手的兵器吧?”
玉折嘴角扬起一道讥讽的笑意,抬起手臂,手掌对着风羽,虚空一抓。
咻,铮。
空中闪过一丝破音之声,接着风羽便感觉到剑身轻颤,再然后原先落地地上的那柄藏锋剑已经在了玉折手中,而风羽手中的焚焰剑刃明显有了一道缺口。
“虽说我们习武之人,不假外物,但是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还是能少费上许多功夫的。”
玉折手腕一抖,凭空挽了一道剑花,剑光流转,月色下格外绚烂。
“果然,你有问题,我猜的没错!”
风羽剑尖指地,深黑色的眼眸之中终于有了些波动。
“原来都是你猜的,我还以为是蓝庚告诉你的,毕竟当初在泰山,四大宗师围剿他之时,我可是在远处望着他,亲自看着他被压进天阙天牢。”
玉折脸上出现了一会的错愕,随后便释怀起来感叹道。
“我本以为我猜错了,或者说我根本不想猜到你身上,毕竟你是除了玉雾,第二个那么耐心指导我的人。”
风羽剑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痕。
“世间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好?本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世间,天底下有几人不是为利熙熙攘攘?有的人的利是钱财美色,有的人的利是武学神兵,就连玉雾对你这般好也不过是求了一个心安而已。”
玉折嗤笑一声,手心一翻,剑刃一转,挡住了突然纵越至半空中风羽自上而下的一剑。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求心安吗?或者说玉府八廊中为什么有一个叫风清廊?”
风羽的剑越快,玉折的剑亦也越快,两人竟然同时出现了残影。
“我还以为你的心静了,没想到却还是这般紊乱。”
玉折忽然后退,手臂一缩,紧着身子一侧躲开风羽这一剑,手肘高抬,重重击在了风羽收势不及的背上。
“你不行,让你接受了来刹寺那苦僧的全部内力,你还是这般不行,不行的废物也没有留在世间的必要了,大不了再等个几年。”
玉折的双眸变得冰冷寂静,手中的藏锋剑忽然弥漫起冲天的杀气,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似乎月色都被蒙上了一层蒙蒙的血色。
剑落。
整个茶肆都被肆虐的剑气轰成了稀碎,就连四周的树木都断成了一片,地面更是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凹坑,宛如蜘网般的痕迹向地面四周延伸至了数丈。
“你最熟悉的果然还是那个穆清的清风决,没想到那墨守成规的老家伙真的会把清风决全部传授给你。”
玉折手腕一抖,将散落在藏锋剑上的尘土抖散,露出依旧清澈的剑刃,没有回头说道。
玉折身后,风羽捂住胸口,嘴角溢出猩红的鲜血,脸上的绷带已经被染成深褐色,刚才玉折那一肘不仅重击了他的脊椎,更是将他体内的内气运转轰了个稀碎,现在让他整个内气在体内运转都变得涩然。
“所以说,我这个人才讨厌意外。”
玉折自嘲笑了一声,身形却突然出现在了风羽背后,又是一拳狠狠的轰在了风羽之前遭受过重击的脊椎之上,风羽吃痛大口呕出一团鲜血,瞳孔有些涣散。但还没完,被击飞至半空的风羽身侧,玉折又突然出现在了风羽面前,左脚高抬,带着一抹异光重重击在了风羽胸前,这一下,彻底将风羽轰趴至地面,留下了一道与人一样的深坑。
“厉害,这都打不死你,果然不愧是被杨御用鬼龙岛的紫云珊瑚,与冀州荒漠狂沙之中迄立不动的仙人树的仙人液炼至的身躯,本来你这身肉体用血莲株,冰心雪莲,噬魂蛊,便以为足够,没想到那多管闲事的杨御偏偏又加了紫云珊瑚与仙人液”
玉折提起着已经意识不明的风羽头发,讥讽笑着附在风羽耳边说道,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紧接着心头一悸。
嘭轰。
“呵,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我说从你身上没有感受到丁点噬魂蛊的气息,原来你正在炼化它啊。只是看你缠着绷带的样子,想必炼化它时必然遭受了骨肉如蚁噬的痛苦吧?”
玉折轻握手指,捏成拳状,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击的确出乎玉折的意料之外。
黄尘散尽,风羽呆立原地,双目赤红,绷带飞舞,宛如麟虫的节肢。
“蛊化?”
玉折轻语一声,眉头一皱,还未等玉折继续思考,却见那已经散发着截然不同气息的风羽已至自己跟前,张大了嘴巴重重一口咬在了自己肩头。
“啊!”
玉折连挥数掌才勉强将蛊化的风羽击退,肩头留着黑蓝色的液体。
“有毒?!”
玉折感觉到肩头的酥麻,连忙几指点到肩旁的穴道,接着望着扭了扭脖子的风羽,嘴巴流着黑蓝色液体,双目赤红,又快速接近了过来。
其速度之快比清醒的风羽还要快上几分,就连玉折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该死的畜生如此耗费内力体内,就不怕气竭而亡吗?!”
玉折自然明白为什么蛊化的风羽会比清醒的风羽厉害,那是因为蛊化的风羽不会节制体内的内力与体内,而且还不知疼痛,只会一味的输出使用,可体力与内力并不会源源不断,这样带来的后果便是会急剧透支风羽的生命力。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玉折,又看见风羽冲了过来,只得运起内力先行后退。
蛊化的风羽见玉折越退越快,不由得心生恼怒,于是双手双脚皆趴在地上,整个身体前倾,全身的绷带全散落在地,露出鲜红的血肉,极强的气势瞬间从风羽体内迸发。
玉折感觉到身后的气势,心中暗骂,手指放在心前,重重一指按了下去,嘴角溢出一道鲜血,随后整个人如同狂风肆虐,一闪不见,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景象。
而风羽正准备也追上去的时候,一直背在背后缠绕的那柄剑,终于在经历这么久的打斗有些松动,刚好落在了趴在地上风羽的头上。
宛如如梦方醒。
一抹清灵之韵涌入风羽的脑海之中。
风羽双眸的赤红有些松动,似要恢复正常,却只听得风羽嘴角嘶叫,双手双脚皆是刨地,灰尘溅到风羽的血肉之中,疼痛更加刺激了风羽。
不知相互挣扎了多久,风羽双眸终于恢复成正常,深黑色的瞳孔转了转,接着全身便是钻心的疼痛齐涌过来,令风羽的面目有些狰狞,嘴角不自觉的抽搐。
好在风羽已经习惯了。
风羽咬着牙将那些已经变色的绷带重新缠回身上,又将背上被绷带缠绕的那柄剑解开,其剑的面容正是蓝庚一直所用的那柄承影剑。
风羽忍痛拿起焚焰剑小心用剑尖往手腕割开,滚烫的血液从风羽手腕流下,落入在承影剑剑柄那黯淡无光的蓝宝石之中,随着风羽的心头血落入,蓝宝石渐渐有了光芒,承影也似明亮轻鸣,轻鸣之中透露出一丝欢快的气息。
只是风羽的脸色却越发的苍白,直到风羽的视线变得模糊的时候,风羽才将焚焰剑拿开,手腕那割开的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风羽见到迅速愈合结疤的伤口,不但没有丝毫高兴,反而嘴角还挂起了一丝自嘲的苦笑,接着身体内又传来万蚁噬心般的疼痛,风羽的肌肤又接着裂开,露出鲜红的血肉。
以身为蛊,以意为虫,两虫争蛊,胜者为王。
这是孔神医给风羽的建议,若不然只能让风羽去往南荒州寻找南荒蛊家白蛊家那位有没有破解之法,但那位连自己亲儿子遭受蛊虫反噬,都不肯出手相助,若不是有另一位高人路过相助,恐怕那白蛊家家主早就受百虫噬心而亡。
风羽便用了孔神医所用之法,但后果便是若自身意识深眠,噬魂蛊已经通灵,那噬魂蛊必会趁机而起,争夺身躯。所以风羽这几年只敢浅眠,不敢深睡。但痛苦不仅仅如此,蛊虫本就罕有剧毒,噬魂蛊更是如此,风羽在影响这噬魂蛊,噬魂蛊也在影响着风羽,随着风羽逐渐快要炼化成功,噬魂蛊的反抗也就越来的强烈起来,用毒液侵蚀风羽肌肤,用疼痛击昏风羽意识。
要不是风羽的身体实在特殊,换作任何一人早就会身体俱裂,气绝而亡。但每日每夜这种疼痛也不是寻常人所能忍受的,可风羽却忍受了下来,以非人的坚韧与意志,再用承影剑这柄灵兵作为辅佐,每当自己坚持不下来的时候,承影便会落下,将自己藏于承影的那丝灵气,浸入脑海之中。
风羽剑尖一挑,将刚才摔落出去的酒葫芦挑在手中,单手提起酒葫芦遥遥对着那片已经成为废墟的茶肆敬了一下,然后将那粗劣的黄酒饮了一口,烈酒灼喉让风羽身上的疼痛弱了一些,但风羽没有继续喝下去,而是将酒葫芦的黄酒一洒而尽,只留下空酒葫芦。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人听雨声。
风羽将承影重新缠绕背回背上,右手将焚焰剑当做拐杖,伛偻着身子,跌跌撞撞地朝着远方走去,前路有路,但路上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