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苏仪问。

「那边太危险了，隔三差五就起红雾，有异兽出没。」欧学义摇头。

听得「异兽」一词，苏仪立刻联想到之前见过的绿色猫瞳，不由得就心中一颤。

欧学义又说：「而且那边还是龙虎团的驻扎地，整片山头都被开发了，我当初追着猎物靠近了一些，就被他们提着刀追杀十几里，要不是我对山路熟悉，恐怕早就交代在那里了，我不去，打死我也——」

苏仪也懒得劝他，直接朝钱老使了个眼色。

钱老立刻心领神会，将一张一万刀的金票扔到了猎户面前。

「啊这……」欧学义脸色立刻一变，说话都吞吞吐吐起来。

钱老又扔下一张一万刀的金票。

「那个……我……」欧学义的表情风云变幻。

「见好就收，不然我就找别人了。」苏仪慢悠悠地说。

欧学义立刻将金票抓了起来，死死抱在怀里，不停点头道：「我去，我去！」

「欧兄真是好说话。」苏仪侧眼，又朝钱老说道，「你腿脚不便，就带几个人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吧，让其他人准备一下，跟我走。」

「苏大人真是小看钱某了，我可还年轻着呢。」钱老笑道，「但既然您这样吩咐了，怎敢不从，我这就去叫人集合。」

钱老快步离开，苏仪又看向盯着摩挲着两万刀金票，满面陶醉的欧学义。

「敢问欧兄，你常年在群山来回，有没有见过异兽的样子？」苏仪问。

欧学义的神色顿时一滞，苦笑道：「见过，是一头麋鹿模样，头上的角却是人手的怪物……那次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不提了。」

「那头异兽，好吃吗？」苏仪吞了口唾沫。

欧学义的脸色更是古怪。

「应该、好吃吧？不过，是它们吃我们。」

「是么……」苏仪也没话说了。

虽然这个问题，是他的真心发问，但想来也没那么容易就能获得答案。

很快，饭后休息中的家丁们都被聚集了起来，在欧学义的指导下，做好了上山的准备，除了干粮和衣物以外，还带足了防虫驱兽之物。

最后一人挑着两个沉甸甸的木桶，排起长队跟在了苏仪身后。

见欧学义一脸疑惑，苏仪随口解释了一句：「其实我们是行商的，这趟是要给龙虎团送酒去。」

「原来如此。」欧学义点点头，似乎不疑有他。

队伍沿着路进了山林，天色已经全黑了，苏仪让人点起了火把。

这时，在最前方带路的欧学义回过头说：「老板，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进山，但我收了钱就会好好办事。」

他用柴刀砍下拦路的枝芽，接着说：「山路很难走，这一趟去千岁山，至少要走一整天，来回就是两天，毒虫猛兽就不说了，事先说好，如果见到起了红雾，我们就要立刻折返，没问题吧？」

「好好带路吧，红雾是论外，猛兽什么的我会出手解决。」苏仪淡然回答。

欧学义扬了扬眉，面有钦佩之色。

之后他就再也无话，专心带路了。

队伍一直走，越过两个小山头，这时已接近后半夜，苏仪听到队伍里的抱怨声，就停了下来，就地起火露营。

虽然有几头獾狗在扎营时悄悄接近，但被苏仪浑身士气一震，便夹着尾巴逃跑了。

欧学义见到此景，立刻对苏仪竖起大拇指。

之后撒上驱赶野兽毒虫的特殊液体，周边就差不多安全了。

一夜无事，到了黎明时分，苏仪催促众人重新动身。

他练了武，浑身士气加持，又有百战不殆源源不断恢复体力，赶路一整晚也不显疲色。

但这批家丁都是普通人，一夜山路行走之后，只休息这三四个小时似乎都回不过劲来，甚至有人连桶都挑不起来了。

无奈之下，苏仪便说：「回去之后我会让钱老给你们加奖金。」

听到这句话的人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精神起来。

钱，真是万能的。

重峦叠嶂，翠海掀波。

千岁山，龙虎团山寨中。

黎明刚过，团长丁志远就在女眷的呼唤下醒来了。

这个腰圆体阔的光头男子和自己的妻妾亲热了一阵，便穿衣下床，开始惯例的早间巡视。

出了屋，放眼望去，整片山头梯田遍布，土屋四起，盘山的道路被修葺的齐齐整整，哪还是什么山寨模样，俨然就是依山而建的小村子。

丁志远打量着这副景象，感受到山寨日新月异的建设进度，心中就有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接近二十年前，他因仇杀的罪名而被剃光了头，在额门处留下烙印，继而又被逐出会稽郡。

在武界，光头加额印等于是罪人的象征，丁志远一时间被周边的城池拒之门外，不得已，只能落草为寇。

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凭借着一身悍勇的功夫，收服了几个兄弟，取名龙虎团，还在千岁山建立了藏身处，这也是这座山寨的前身。

然后他又带着兄弟下乡四处劫掠，抢了一些钱粮，作为他们最初的资本。

那段时间他们无恶不作，为了筹集过冬的物资，某一次甚至还放火烧了一整个山村，害了几百条人命，除了食物，又绑了一大票女人来。

他威名远扬，很快，千岁山吸引了不少野路子好手加入。

人数越来越多，光靠下乡抢的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所以自然而然地，丁志远面前出现了两条路，一条是进城劫掠，另一条是自给自足。

在武盟手下吃过亏的他自然选了后者。

于是，龙虎团在他的组织下开垦梯田，蓄养牲畜，建造起正经的避风港来。

开始开拓之后，周围的落难者听到了风声，渐渐往千岁山聚集了过来。

丁志远正愁缺少劳力，于是来者不拒，都收了进来。

他的一妻一妾就是在这时候收下的。

那些年，他的妻妾、以及抢来的女人们又为他生下了不少孩子，很多孩子长大以后，又为山寨的建设出了一分劳力。

当上了爹，丁志远心中多了一分柔情。

加上梯田和畜栏的产量每年愈增，出山劫掠的必要性也渐渐减少了，日子越过越舒坦，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有心想要金盆洗手，度过安逸的下半辈子。

丁志远当然也不例外。

为了这个目标，他开始扫荡千岁山的周边，将所有同行的寨子连根拔起，甚至还击溃了几乎和龙虎团齐名的狂风寨。

虽然当时伤亡相当大，但也收获了大批青壮劳力和无数物资，龙虎团因此又壮大了几分。

时至今日，龙虎团的人数甚至都要破千了，再有几年，想必就能在千岁山深深扎根，世世代代生活下去吧。

丁志远为他一手创下的基业自豪到了极点。

他辛苦经营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哪怕脱离武盟也能过上好日子吗？

回头看了眼家中门厅挂着的「志当存高远」匾额，他深吸一口气，在村中巡视起来。

他先去逛了逛粮仓，确认存粮情况。

在粮仓门口，一伙人正大包小包地卸下物资，其中有很多珍贵的食材，绝不可能是千岁山出产，一看就知道是抢来的。

于是他上前打招呼道：「老三，这趟丰收啊？」

能被他以顺序名号称呼的，都是早年跟他一起闯荡的好兄弟。

只有这些有着十几年交情的兄弟，丁志远才敢放心将各处产业交给他们打理。

「诶，大哥！」被唤作老三的光头男人立刻回应，「这趟抢了水云镖局的镖，听说是运往吴郡的，整整十几车食材，大部分都是活的，还都是一些高级货，我的天，我们弟兄搬了好几趟才搬空。」

「不错，不错。」丁志远点点头。

虽然准备金盆洗手了，但近二十年的强盗生涯已经改变了他的三观，如今他视劫掠行为是一种荣耀，抢得越多，货物越贵重，越能为子孙后代留下榜样教材。

之后丁志远又去逛了逛田野。

山寨里的梯田有十几处，都是当年花费大量人力，引来千岁山各处的溪流所开发而成的，积累了经验之后，每年产的粮食越来越多，也是他最重视的产业之一。

新年一过，春耕便开始了，此时很多人正在田间劳作。

「老五，今年的地感觉怎么样？」他向田间的一名壮汉吆喝了一声。

「挺不错的。」对方站了起来，笑道，「又蓄了不少养分，苗子长得很快，肯定大丰收。」

感到安稳的下半生又近了一步，丁志远笑得眼角纹更深了。

之后他又去了畜栏，这里是老六运营的。

畜生更肥了。

之后又是鱼塘、蓄水池、菜园等地，得出的结果都是蒸蒸日上。

中午饭后，丁志远开始监督寨墙和哨楼的改建。

千岁山本就偏僻，城中的好手哪怕对龙虎团心怀怨恨，也轻易不会进山来，再加上这些防卫设施的存在，能有效阻隔千岁山横行的猛兽，并对敌人来袭发出警报，使得山寨更是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