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他又走了一趟训练场。
他的几个儿子,以及山寨里的少年们,正在这里练习基础武艺。
坐在凳子看了一阵子,丁志远满意地点点头。
孩子们的招式越发成熟了,或许不久后,就该一个个送他们下山,学习真正的功法了吧。
他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支援几个孩子进入学院学习功法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他的孩子众多,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这个福利。
所以,丁志远每天都会来到训练场,揣度孩子们的天资。
这时,他看到有一个少年如同虎入羊群,肆意冲撞周围的孩童,惹来阵阵骚乱。
少年的体格比一般人还要健壮高大,他是丁志远的第四个孩子,也是正妻之子,是最有望继承丁志远衣钵之人。
看到他,丁志远心中就涌出一阵阵暖流。
成为父亲的他性情大变,从以前的铁面无情、视人命为草芥,到现在的温和宽容、待人彬彬有礼,只有短短数年时间而已。
现在的他早就视钱财和功名如粪土,家人弟兄,才是他最重要的存在。
他多么希望这种幸福美满的和平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啊。
虫鸣汩汩,风声潺潺。
当晚,丁志远和家人共进晚餐,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他和妻妾讨论了一阵送孩子们进城求学的可能性,又和最小的几个孩子嬉闹一阵,便早早宽衣入睡。
可到了深夜时分,他突然被一阵铜锣声惊醒。
屋外传来大喊声:「着火啦!着火啦!」
丁志远转瞬之间清醒过来,摸了床头的衣服,跳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撞出了门。
他一下子就注意到起火地点,就在山寨最高处,是畜栏旁边存放干草料的仓库。
周围许多人家也都开了门,许多人看到火光,都惊慌失措。
见火势比想象中要小,丁志远瞬间镇定下来,用劲一喝:「集合!集合!」
他的声音传遍山寨,才几个呼吸间,就聚集了大几十号人,而且远处还有更多人往此处汇聚而来。
他的妻妾和孩子们也被吵醒了,但后者并无多少惊慌之色。
和丁志远相处久了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这位龙虎团团长能带领大家走出任何困境。
丁志远也感谢他们的信任。
他立刻对危情做出应对安排:「老四,你先带一半人,把蓄水池的围栏砍了,方便出入,其他人,带上锄头铲子,跟我一起砍树,先砍一条隔火带——」
话犹未了,突然又有一人从高处冲了下来。
他大声嚷嚷起来:「不好啦!那边也着火了!」
因为天色漆黑,丁志远并没有发现这人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所有人顺着这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山寨另一头扬起冲天大火,几乎将夜空染成一片红色。
这火起的毫无预兆,而且蔓延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向低处的居住区扑了下来。
这等火势,光靠人力已经无法遏制了。
群情惊恐,丁志远也头皮发麻,这场大火起的太过不自然,根本就是人为纵火!
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周围已经聚集了两百多号人,他立刻上前指挥道:「老二,你挨家挨户敲门,让大家尽量撤到山脚下,老七,你带点人把畜栏开了,把家畜赶下来,老三,你去粮仓……」
既然火势已经拦不住了,当前的首要目的,就是保住团里的财产。
一个个兄弟也领悟到这些命令的目的,当他们正要领命离去时——
突然,那个从高处冲下来报告火情的陌生人跑到近处,手里还提着一桶液体。
「老大!这是水,接着!」话还没说完,这桶液体就向丁志远当头泼了过来。
听到是水,丁志远本能地没有躲避。
可当浑身被液体沾湿时,他发觉到不对劲。
这水,怎么一股油味?
这个疑问才刚从心头升起,丁志远惊鸿一瞥,只见陌生人屈指一弹,两根手指像打火石一般擦出一簇芝麻大小的火苗,以奔雷般的速度,撞到他的胸口之上。
一道火柱冲天而起,丁志远眨眼间就陷入火焰炼狱之中。
「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灼热感从体表处传来,丁志远本能地想要爆发士气隔开热量,却惊恐地发现这股火焰温度奇高,以他四阶武者的雄厚士气,竟然也无法抵御!
在剧痛的刺激下,这一刹那,丁志远拨云见日,领悟了整场事件的全貌。
他的目光透过火焰,狠狠钉在这个陌生人身上——他一定是这场火灾的元凶!
丁志远怒上心头,暴喝一声「贼人!好死!」便用力一踩地面,身形化为离弦之箭,猛然扑向陌生人。
十年基业毁于一旦,怎能不让丁志远恨之入骨?
他浑身士气迸发而出,竟然让身上的火势弱了三分,但饶是如此,仍然无法隔绝这些火焰恐怖的高温。
熊熊烈火每个瞬间都在吞噬他的生机,丁志远明白他必须要尽快解决掉这个陌生人,哪怕拼掉他这条命!
否则,他不敢想象在自己死后,龙虎团的兄弟们、他的妻儿们会遭受陌生人怎样的毒手。
但他很快绝望了。
陌生人根本不与他纠缠,前者闪身如电,以他望尘莫及的速度,迅速离开了现场。
在极端高温的舔舐中,失去复仇目标的丁志远倒下了。
许多人发出了惊声尖叫——
「团长!」
「大哥!大哥!」
「爹!」
从陌生人前冲,泼油,点火,并迅速离去,其实只过了两个呼吸间而已。
让丁志远感到无比漫长的两息,却只容许其他人刚刚回过神来,许多人都哭喊着扑了上来,脱下衣服,用力拍打他身上的火焰。
等到丁志远终于脱离这场烧炙地狱时,他浑身已然化为了焦炭。
四阶武者以士气护住关键的脏器,仍然使他一息尚存,可丁志远明白,他已经活不久了。
他不甘心。
他的兄弟、他的妻妾、他的儿女、他的山寨、他二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
如今,连守护它们的机会都没有。
一切都要离他远去了。
见到跟他一起闯过刀山火海的诸位兄弟凑了过来,丁志远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张开嘴,沙哑道:「快,快照我刚才说的做……」
挤出这句话,他浑身一松,就此撒手人寰。
现场响起了成片恸哭声。
火凤烛天,烟龙蔽月。
苏仪回到千岁山的最顶峰,负手而立,淡然地眺望着山腰的火势。
他带队赶了一整天的山路,又在猎户欧学义的指引下,绕到千岁山背后,解决掉巡视的几人之后,从山寨后头将几十桶火油灌了下去。
火油经修葺平整的山路、和数条小溪顺利地流入山寨内部,只需一个火苗,就能引发漫山大火,途中又点燃房屋和树木,造成更大的火势。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苏仪就把一个大型山寨从地图上抹平了。
他久久观望,在各处肆虐的火焰纷纷为他跳起了妖异的舞蹈,触动了他的心弦。
「火,真是好东西啊。」苏仪随口吐露真心。
「是、是啊……」欧学义连忙搭腔。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趟引人前来,竟然是为了放火烧山。
更没有想到,恶名昭彰的龙虎团,竟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他此刻甚至都不敢正眼去看苏仪的背影,哪怕瞥上一眼,都会让他心头阵阵发悚。
花费大价钱请向导,带领队伍,挑着几十桶火油,来回两天山路,付出如此之高的成本,就为了覆亡一个小小山寨……
欧学义对苏仪的雷霆手段感到骇然,同时也觉得这不免大题小做了。
他又怎能明白苏仪的心思?
这场大火,恐怕在群山之外也能清晰可见,再加上在场诸多目击者,足以让苏仪一把火烧尽龙虎团这件事,散播到每个人的耳中。
他要借此立威。
他要让世人都明白,谁敢侵犯他的领域,虽强必拔,虽远必诛!
这时,苏仪看到在火焰的追赶下,一队接一队的山贼正大包小包地撤离山寨。
他转头叮嘱欧学义道:「你先带人回去吧,我随后就会跟上。」
欧学义依言带人离开。
苏仪体内兵闻拙速运转起来,绕过这燃烧有如篝火的山头,来到了千岁山脚下。
不早不晚,他正好截住了龙虎团撤退的去路。
见到纵火的元凶出现,人群中有几人目眦欲裂,提起兵器就冲了过来。
「贼人,还我大哥命来!」
「去死吧!」
苏仪眯起眼,感受到这几人的士气波动水平,微微摇头。
「一个二阶,两个一阶,不自量力……」
说着,他身形一闪,竟眨眼间出现在五米之前。
见识到这等身法,当头一名山贼虽然心头骇然,但一想起弑兄之仇,便大脑发热,眉宇间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操起六环大砍刀,当头就往苏仪劈来。
苏仪脚步不动,仅仅探出一根食指,便准确勾住刀背上的铁环,轻轻一拉,对手不禁趔趄一步,往他身上倒来。
他飞出一脚,用膝盖顶向对方的头部。
带甲十万加持的恐怖气劲,瞬间将对方的头骨整个击碎,后者连呜咽都做不到,瞬间毙命。
苏仪掂起这把铁环刀,甩开尸体,身形一闪,绕到第二个人身后。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苏仪闪电般抽刀而出,划向对方的膝盖后眼韧带处。
「呜哇!」
被斩断韧带的山贼惨叫一声,旋即往前扑倒,跪伏在地,连武器也脱手而出。
苏仪信步走到对方身侧,对准脖子,高高提起了砍刀。
此时,第三个人终于回过神,他停下脚步,立刻伸掌制止,大喊一声:「等下!我们可以谈谈!」
苏仪看了他一眼,手起刀落,第二名山贼顿时身首异处。
殷红的浆液顺着卷刃的刀锋,一滴一滴,滴落在草地上。
苏仪提着刀,向其他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