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下,小辽水畔,营垒前,一道英武身影策马而出,速度不徐不疾。
正是高顺。
他披重甲,戴兜鍪,持长槊,骑青骢,周身全副武装,如同一座钢铁堡垒。
随着青骢向前,有濛濛青辉四溢流转,激荡浮沉间,氤氲不散。
“起!”
高顺又暴喝一声,如同某种敕令,身外有无数道玄黑墨迹缭绕,浮浮沉沉。其人马铠甲俱光洁如镜,表面浮现无数哀嚎的骷髅面容,像是被束缚在甲片里,哀鸣不断,嘶吼不绝。
接着,他握紧马槊,在槊身处,无数缭绕在外的嚎叫骷髅也纷纷回转,没入槊刃中。
高顺气势陡变,如同化作钢铁之躯,一身气魄壁垒森严,不可撼动。
“在气质这一块,翼文还真是拿捏得死死的”杨信心惊,忍不住赞叹。
他仿佛看到,对面鲜卑人的头上,浮现一个闪着红光的“危”字。
危字当头,神仙难救。
“子誓,你领些人,准备接应翼文。”这时,徐荣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儒术,不挟。
赵戬年纪尚轻,修身养性也不足,“不挟”效果自然不可能覆盖三军。
不过,他的“不挟”,却可针对特定对象,能能与他有交情者形成联系,类似于“朋友圈”。
而赵戬的“朋友圈”,则基本覆盖了徐荣军中的中层。
“接应?”杨信眼神一凛,疑惑问道,“鲜卑骑士距离尚远,即便想追杀,怕也赶不及吧莫非,他们有后手?”
杨黥插嘴道:“鲜卑人和羌人一样,都崇信巫蛊之术,也有些类似髑髅、伏尸的手段。弥加的部族,驯养着名为祸蚺的巨蛇,无毒,但体型巨大,擅长绞杀,还易惊吓战马。此时,它恐怕就潜伏在草中。”
“还有一点,”赵戬久在北地,也有所耳闻,补充道,“祸蚺生命力旺盛,恢复能力极强,每每被重创都能自愈,甚至有传言,它头掉了也能重新长出”
“的确。”徐牧也道,“我叔,嗯,军候对祸蚺深感头痛,曾数次设下重重陷阱围杀,却每每被它逃走,而且下次又活蹦乱跳,十分难缠。”
“所以,你们也别想着杀它,祸蚺胆子不大,将其惊退即可。”赵戬嘱咐道。
“明白了。”杨信颔首。
“你明白个屁!”赵戬面露恼怒,“在不挟之中,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你忘了吗?”
“呃,我尽量克制杀意。”杨信耸耸肩,当然,这动作,对方是看不到的。
“”赵戬很无奈,叮嘱道,“自己小心。”
因为不是大事,所以这次讨论,他们“屏蔽”了徐荣。赵戬作为中转站,自然是想屏蔽谁就能屏蔽谁的。
杨信立刻开始摇人。
很快,营帐前,杨信、杨黥、徐牧、张猛、鲍出五人集聚。
“四处找一下”杨信沉声叮嘱,“也不必刻意观察动静,祸蚺所过之处,必会留下痕迹。找到痕迹,也就能按图索骥,寻到祸蚺了。”
他们站成一排,视线流转,四下张望,寻找着草面偃倒的痕迹。
至于战场,众人根本不在意。
高顺加青骢的组合,那可就是王炸,有悬念吗?
沓!沓!沓!
双方相向冲锋。
兜鍪下,高顺眼中不见喜忧,马槊直直平举,策马向前,突进轨迹是一条无比平直的直线,没有一丝弧度。
“什么?”锤头紧盯对方,一脸迷惑。
他已看出,高顺身端体正,似乎并不准备有多余动作,只是在正面冲锋。
“区区一名汉狗,竟敢轻视我至此?”锤头恼怒,他心烦气躁,准备要给对方一些颜色瞧瞧。
他平举长矛,也向前冲锋。
很快,锤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随着青骢向前冲锋,青光濛濛,越来越炽烈,笼罩高顺的整个身体,和那一身哀鸣哭嚎的玄黑铠甲结合,竟凝结成某种深邃的幽紫,气象恐怖,深不可测。
青骢的“踏垒”和高顺的“不腐”,似乎已是配合无间,甚至生出全新的化学反应!
奔踏之势,摧城撼山!
锤头瞳孔收缩。
来不及躲避,两者已迎头撞上。
“嘶”锤头猛地偏身,动作轻快,躲过了高顺的马槊。
他心头一喜,当即卯足全力,长矛狠狠刺向对方。
铛
矛身传来可怕力量,锤头之感觉,自己好像刺上一堵墙,一座山,根本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怎么会这么硬?”他虎口崩裂,掌中长矛正节节崩断,心中只剩震惊。
接着,他就看到一人一马迎头而来。
锤头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想通,对方为何一直马槊平举,而不见任何动作了。
从头到尾,对方都并不指望刺中自己,高顺是将自身当做一柄无坚不摧的重锤,狠狠砸向了他!
想通了,也就死了。
两者迎头相撞,重重撞在一起。
喀
锤头能清楚听到,自己坐下战马颅骨爆碎的声音,接着是颈骨,肩胛骨,乃至整个马躯。而下一刹,对方戴着兜鍪的面容已在眼前,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嘭
在其他人的视角里,则是双方两相碰撞,锤头被撞成一团飞扬血雾,鲜血淋漓,碎尸横飞。唯一还算完整的,则是一个高高飞起,死不瞑目的头颅。
人马俱裂!
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军,都被这一幕所震撼,三军失声。
“我记得,他是杨信麾下的”耿临吐出一口浊气,许久道,“他是叫高顺?想不到,竟也如此了得!”
杨信也时常拜访于他,但耿临注意的,往往是张猛、鲍出这两位猛士,偶尔也会注意读百家书,博闻强记的杨黥,却从未注意沉默寡言的高顺。
却不料,高顺居然也有如此勇力!
耿临想到什么,又道:“等等,命令那高顺,将锤头的脑袋带回来。”
“啊”
两军阵前,高顺浑身浴血,似热血上头,忽地仰头咆号,一道磅礴虚影冲霄而起。
顶天巨尸!
那虚影之相狰狞丑陋,其身躯枯槁,处处是腐朽迹象,如同千年不朽的丑陋干尸。它似乎没有皮肤,遍体赤红,立于大地时,脚下有焦痕弥漫,草地枯萎,赤地千里。
两军皆惊。
“旱魃?”赵戬失声惊呼,不由道,“居然是旱魃?”
“旱魃?”杨信则抬头仰望,突然明白了什么。
“文泰,这就是你不告诉我的原因?”意识流中,他对杨黥道。
“是。”杨黥点头。
“文泰,你也太小瞧我了!”杨信皱眉,“你应该清楚,我从不在意这些事情。”
杨黥闻言,也松了口气,赶忙道:“少主,绝不会有下次了。”
杨信心情大好。
天命“旱魃”,也是上位天命,而且是极强大的一种,巨灵、封豨等都要逊色许多。
不过,“旱魃”却常被认作是不祥之兆,认为是引来旱灾的凶物。
诗大雅云汉就有云:“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吕布知高顺之忠,却一直不能用,就是忌惮这个?”
杨信念头几闪。
他忽然感觉,很多事情都能串起来了。
“我记得,吕布、曹操争兖州时,就是遇上虫灾旱灾,双方都被折腾得够呛。似乎,曹操军当时饿得吃人肉,吕布外出抢掠时,还被一个叫李进的乡人给打趴了”
杨信之所以记得这些事情,是因为很多人将李进当做“扫地僧”一类的角色,连吕布都被他打趴下,称其才是当之无愧的三国第一猛将。
对此,他自然是不信的。
而关于“不祥之兆”,杨信则更是不信。
作为长在红旗下,走在春风里的二逼青年,他可不信封建迷信。
“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杨信唇角含笑,暗暗道。
很快,耿临的命令也传达给了高顺。
高顺得令,当即翻身下马,去捡锤头的脑袋。
却正在这时,他的侧后方处,一道雄浑巨影高高扬起!
祸蚺!
那是一头体型恐怖的巨蛇,仅粗有就丈余,而在扬身而起时,则是高达数丈,如顶天立地!它张开血盆巨嘴,嘴巴竟如花瓣般裂开,裂成七八片,狠狠咬向高顺。
显然,这也不是普通的巨蛇。
嗡
箭鸣声滔天,响彻不绝。
三道惊雷,外加一杆寒意凛然的傲雪箭,裹挟着尖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射入祸蚺的巨口。
嘭
血花炸裂开来,祸蚺发出一声哀鸣。
傲雪箭穿透性最强,深深扎入其上颚,但杨信、杨黥的三尺惊雷则破坏面更广,对祸蚺这种庞然大物,伤害要高一些。
高顺取了脑袋,当即顺势上马,策马回奔。
祸蚺被激怒,嘶鸣着蜿蜒而行,紧追着高顺不舍。
但青骢可是天马,非它能轻易追上的。
在高顺有意无意地勾引下,祸蚺距离营垒越来越近。
“叔达,叔威,你们二人上!”杨信当即令道。
“是!”
“是!”
两人大步向前,一身气势节节攀升,最后竟如同两座行走于大地的神祗,气象恢弘,接天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