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果然知兵。
如他所料,鲜卑人不再强攻,竟也像模像样地修筑营垒,似乎存了长期对峙的念头。
而汉军兵少,更缺少骑兵,自然不会主动出击。
不过,汉军倒也不是全无动静。
咚!咚!咚!
鼓声日夜不绝。
在北面营垒处,军中有壮士擂鼓,既壮声势,同样也是疲敌,让鲜卑人不得安歇。当然,营中汉军也被鼓声所扰,睡得不痛快。
张猛就顶着黑眼圈,抱怨了不止一次。
杨信只宽言安慰。
他已隐约猜出上面的用意。
一天深夜,杨信等诸将被一一唤醒。
却见,徐荣甲胄加身,沉声道:“全军开拔,准备出发。还有,人衔枚,马裹蹄,各自约束士卒,不要发出声音。”
“军候是要偷袭鲜卑人营垒?”一名将领精神一振,问道。
徐荣摇摇头。
“向东?”杨信则问道。
徐荣闻言,赞赏地看了杨信一眼,点了点头。
“向东?”
其余人却不明所以,东面?东面哪有敌人?
只有杨信老神在在,暗暗道:“果然如此老阴比的偷袭,就是如此无迹可寻。”
昼夜疾行军。
依旧是老规矩,徐荣部先发,夜渡小辽水,继而转向东北,穿越侯城,过西盖马,沿小辽水往着辽山而行。
长途跋涉,昼夜疾行,整整四天四夜,少有休息。
整支大军都是累得够呛,疲惫不堪。
浅浅光晕荡漾,杨信居中,端坐如佛陀,神态恬静,实则是昏昏欲睡。
他的身周,无数人蜷缩身体,尽量靠近,拼命将自己挤进光照区域。
前几次休憩时,已有先例,在光圈中休息,似乎能比在光圈外休息时间更长。故而,每个人都尽量向他靠拢,接受普照。
杨信浑身是汗,也满身是汉,心情有些古怪:“这,好像成共享充电宝了”
他越来越是发现,“衔烛”这一天赋,实在已可称万金油了,能用于作战,能用于行军,当然也能用于咳咳,困觉。
“少主,”张飞精神抖索,疑惑问道,“咱们这是去哪?”
他分明没有“积膘”护身,自身续航能力却是极强,依旧体力旺盛,精神饱满。
杨信淡淡道:“辽山。”
“辽山?”张飞闻言皱眉,不解道,“那不是扶余人的地盘么?我听叔威兄说,素利正在攻打扶余国,咱们是要去帮扶余人?”
杨信点点头。
“扶余人皆宵小之徒,两面三刀,甚至还曾攻打过玄菟郡。”张飞愤愤不平,越说越气,“咱们为何放着辽阳城不守,却要去帮他们?”
“小了,格局小了。”杨信洒然一笑。
“什么意思?”张飞茫然。
难得有教导机会,杨信循循善诱:“你知道,在鲜卑勇士搦战时,为何要让高顺出场吗?论实力,明明是鲍出、张猛更强。”
“为何?”张飞心生疑惑,也被勾起兴趣。
“出场的可不止高顺,还有青骢。”杨信淡淡一笑,意味深长道。
“青骢?”
杨信点点头:“青骢来自魁头部落,弥加见了,心里怕是要犯嘀咕,怀疑魁头与我等有所勾结。”
“这是离间之计?”张飞恍然。
“弃了弥加,转而攻打素利,其道理也是一样的。”杨信娓娓而谈,“本来,弥加负责牵制我军,而我军却出现在素利后方,他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是弥加阴了他。”张飞拍案叫绝,“高,实在是高!”
“何况,扶余国也有大军两万。其战力即便不值一提,但就是两万头猪,也够鲜卑折腾的。”杨信继续道,“待两军交锋时,我等从旁突袭,就能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战果。”
“原来如此!”张飞连连点头,一扫脸上阴霾,眉飞色舞起来。
这家伙真是属狗脸的
杨信心中暗笑,又道:“不要在意一时之得失,所以的战术,都是为战略目标服务的。我们的战略目标有且只有一个,就是削弱鲜卑。”
“不过,”张飞摩挲下巴,也装模作样跟着思考,“放任弥加不管,若他南下怎么办?”
“你放心,自然有人招待他。”杨信淡然一笑,“北面可不止咱们,还有辽西郡的赵太守呢。赵太守和府君大人必有默契,辽西郡距离虽远,这几日也该要到了。弥加被战鼓声蒙蔽,此时怕已是进退维谷。”
张飞这才响起鼓声一事,疑惑问道,“为何我军已撤,鼓声却没停?”
“悬羊击鼓的故事,你没听过?”杨信问道。
张飞茫然摇头。
杨信苦笑,缓缓道来。
“昔年,公子小白与公子纠争夺齐国国君之位,被公子纠围在山上,插翅难飞。小白千辛万苦,找了条小道下山,却又怕被对方察觉。故而,他捉了些山羊,将之拴住后腿,吊在树上,前蹄下放置一面战鼓。”
“山羊挣扎击鼓,公子纠以为小白还在山上,就放松了警惕。却不料,对方早已回临淄登基坐殿,即是齐桓公。”
张飞听得津津有味,他是纯粹当故事听的。
“早跟你说了,要多读书,读好书。”杨信哭笑不得,叮嘱道,“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你不读书,永远只是一介武夫,难有大的作为。你既然精力充沛,就读读春秋吧!”
“是!”张飞点点头,当即取了春秋,细细阅读。
“虽然毛躁了些,但能闻过则改,”杨信暗暗点头,“也算是孺子可教”
一炷香后。
张飞鼾声如雷,睡得十分香甜。
想必待他醒来时,就能以最佳状态投入战斗。
“”杨信满头黑线。
“少主,他好像你。”杨黥神情复杂,发出由衷感叹。
杨信闻言,脸更黑了。
“他哪里像我?我这么帅!”他不爽地道。
同样睡的香甜的,还有赵戬。
不过,他是有任务在身,须得养精蓄锐,应对明日一场唇枪舌剑。
第五日清晨,大军到达辽山。
辽山山势险要,群峰绵延,扶余大军驻扎于山脚,侧面即小辽水的源头,正符合兵法中的“右倍山陵,前左水泽”。
素利的大营,则和扶余遥遥相对。
耿临没有继续行军,而是就地驻扎,让部队休息,仅派出少数斥候监视,不暴露行踪。
他很谨慎,为防泄露踪迹,耿临甚至严令不可生火做饭,众将士都只能吃干粮,张猛又是不满。
吃完饭,就休息。
赵戬则作为汉家使者,则前往扶余大营。
他有一项重要任务。
扶余国王尉仇台满脸愁容。
他帐下号称“两万大军”,看似人多势众,实则大多是乌合之众,真正能战者,不足五千。
而即便是这五千精锐,和久经沙场的鲜卑铁骑比起来,差距也是肉眼可见。
连续几日的战斗,已是证明了差距。
他连战连败。
虽然,都只是小败,且都是防守战,损伤不大,但军心士气日渐消沉,无翻盘希望。尉仇台已经在考虑媾和,多送些女子财帛,来打发这帮瘟神了。
听说汉家使者到来,尉仇台心中大喜,赶忙盛情相邀。
“尉仇台大人,你想死还是想活?”不料,赵戬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尉仇台一惊,赶忙道:“上使何出此言?”
赵戬冷笑一声,不客气道:“大人怕已盘算好,多送些女子金帛,来打发走那群鲜卑人吧。”
尉仇台闻言,老脸一红,但当然不会承认:“上使想多了鲜卑人狼子野心,我扶余也贵为大汉属国,怎会向他们称臣纳贡?”
狗屁的大汉属国
赵戬心中一动,暗骂这厮无耻。
汉安帝时,夫余王还真归附过汉朝,当时,还是王子的尉仇台甚至亲至洛阳进贡。不过,永康元年,其父夫台反叛,带兵两万侵略玄菟,被前太守公孙琙打败,感情自然就破裂了。
尉仇台继位后,则态度暧昧,首鼠两端。
对这个薛定谔的大汉属国,赵戬打心眼里瞧不起。
只是,他们的计划需要一群替死鬼,却只能虚与委蛇。
赵戬看穿对方,只假做不知:“大人不降,自是明智之举。因为,素利此来,却非为了劫掠,而是要亡国的。”
“什么?”尉仇台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尉仇台闻言,脸色大变:“怎么会?”
“怎么不会?”赵戬面露冷笑,“你以为攻打扶余的,仅有一部大人吗?哼,其实弥加也来了,准备包抄你等后路,只是被我军阻拦,未能成行罢了。”
他自然在诳对面。
只要准备充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什么?”尉仇台闻言,愈发惶恐不安。
两部大人齐攻扶余,那扶余可真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可有证据?”尉仇台心存侥幸,又道。
“看看这个”赵戬早有准备,自身后背囊中取出一个盒子,呈递给对方。
尉仇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个死不瞑目的脑袋。
“锤头?”他失声道。
锤头是弥加麾下有数的悍将,尉仇台自然不会不认识。
“得知你们有难,我等是昼夜行军,以最快时间赶来的。来的途中,我们遭遇弥加,连续几番恶战,幸运地将他斩了。”赵戬似笑非笑,“莫非大人认为,在这么短时间里,我们还能专门备好锤头的脑袋来糊弄您?”
尉仇台心中冰凉,已信了七八分。
他小心翼翼道:“上使何以教我?”
“我有一法子,不止能解你危局,还能击退素利。”赵戬微微一笑,“不过,需要大人配合。”
“上使请说。”尉仇台大喜。
赵戬这才满意点头,将计划和盘托出。
尉仇台的脸色,却越听越是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