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后,徐荣操练愈急。
杨信等人不明所以,但皆是苦不堪言。
他本以为,所谓“事前如魔事后成佛”,大战过后,不说歌舞升平,也该劳逸结合,放松放松才是。
却不料,徐荣直接开练,而且是操练、讲学两开花,白日操练,夜晚讲学,一幅要倾囊相授的凶狠做派。
这种可怕阵仗,让杨信回想起被高考倒计时支配的恐怖。
杨信、杨黥、徐牧、张猛等人,开始了痛并快乐着的青葱岁月。
其中,杨信最为苦闷。
他毕竟胯下挨了一刀,旧伤未愈,每每有锥心之痛,却不可与人言,只能硬抗。
杨信内心不解:徐荣究竟在急什么?
三个月后。
杨信出师了,也明白了。
这一日,杨信被召进了太守府。
他心中奇怪:自家长辈虽和耿临是故交,但自己毕竟只是个小小屯长,平时只有自己登门拜访的份,却几乎没有被召见过。
莫非,是朝廷的赏赐下来了?
杨信暗道。
因为出身优渥,他一向视金钱如粪土,倒也不是特别兴奋。
太守府中。
天寒地冻,却有几株梅花盛放,树下,耿临、徐荣已静候多时。
“拜见府君。”
“拜见军候。”
杨信轮番见礼,不敢怠慢。
他心中暗道:“怎么两个都在?这唱的是哪一出?”
“子誓,我即将离开辽东。”徐荣一开口,就是一记重磅炸弹。
“啊?”杨信呆若木鸡。
“我已被并州太守董卓征辟为从事,不日就将前往并州就任。”徐荣解释道,他一向直截了当,从不拐弯抹角。
不过,他高估了杨信的承受能力。
晴天霹雳!
庞大的信息量迎头砸下,杨信有些头晕目眩,一时反应不过来。
念头几闪,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田家为何挑衅?既是为掩护和鲜卑的交易,恐怕也的确嗅到了风声,在提前布局了。
还有,徐荣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也有了合理解释。
其行为看似复杂,说白了也就两点:一则是让功,二则是教导,其主要目的,则是为了
“我已向府君大人提议,”徐荣望着杨信,沉声道,“希望你能接替这军候之位。”
“我?”杨信怔怔发呆。
“正是,”徐荣点点头,“我一直在物色合适的接替者,说实话,论威望,论能力,我麾下的部众中,能担起这职责的,仅有你一人而已。”
杨信闻言,心生感动。
徐荣性情刚直不阿,从不拍马屁,他能说出这话,肯定是真心实意。
能得到战神徐荣的认可,杨信自然是受宠若惊。
但他还有顾虑。
杨信想了想,对二人道:“府君大人,军候大人,你们清楚我的身份,我怕是不会在边郡长留的。”
“这我早考虑过了,能留一日,那就算一日吧。”耿临面露苦笑,“就不说你了,我这太守之位,其实也是朝不保夕的眼下只能顾现在,往后之事以后再说。”
杨信心情沉重,也只能报以苦笑。
“子誓,此物你拿着。”徐荣忽然递出一册竹简。
“这是”杨信看了一眼,是一本兵书。
“这本,是我多年的读书和作战的心得。”徐荣笑了,“我其实没读过多少兵书,就靠着半卷,已足够纵横辽东。”
“多谢大人。”杨信赶忙收下。
“子誓,义守也会留下,不会前往并州。”徐荣望着杨信,神情诚恳:“我麾下部众和义守,可都托付给你了。”
事已至此,杨信推辞不得,郑重道,“我必尽心竭力。”
他暗暗苦笑,感觉肩头的担子一下重了不少!
压力山大啊
回到军中时,杨信已是军候了。
他将这一消息告知麾下心腹。
不同于杨信以上坟的心情上位,众人都是欢欣鼓舞。
“阿兄,你可是当仁不让的。”张猛满脸矜色,大大咧咧道,“别说军候了,就是当个中郎将,你的才干也绰绰有余。”
赵戬也中肯评价:“能接替军候之位的,本就只有你一人。”
杨信望向徐牧,试探道:“义守,你可有想法?”
他自然担心徐牧心存不满。
“阿兄,我威望不足以服众,能力也有欠缺,本就不可能接位的。”徐牧神色洒然,笑着道,“叔叔走了,阿兄你上位,我只会高兴,哪会有想法?”
杨信松了口气。
杨黥则永远在未雨绸缪,提醒道:“少主,军队需重新整编才是。”
“我也是这个意思,”杨信点点头,“我们集思广益,拟定一套整编方案来。”
众人连夜商议。
第二日,杨信马不停蹄,着手整编部众。
并非他急于夺权,实乃无奈之举。
杨信若想稳定住局面,维持军队战力,就必须使用熟识下属,才能使得顺手。
几日后,整编已大体完成。
如今,杨信的麾下有两个主力屯,屯长分别为杨黥和张猛,文陆作为张猛麾下第一队队率,负责辅佐张猛。
徐牧则只是一名队率。
绝不是杨牧苛待他,相反,杨黥、张猛可都很羡慕徐牧。
因为,徐牧虽是队率,却属于别部,可独自领军,而且还是一支轻骑队!
他麾下五十人,尽数为轻骑兵,每一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士,战马则来自击败素利的缴获。
除此之外,九貉、张飞都是他的裨将。
故而,虽然仅有四十骑,这支轻骑队的战力却相当可观。
剩下的也是别部,鲍出领二十甲士,高顺领二十甲骑,外加上二十武卒,这就是杨信的全部家底了。
整编过程还算顺利。
其一,几战下来,杨信战功赫赫,已颇具威望其二,则是徐牧在此,倚仗着徐荣的余威,也能压制一部分人。
接下来半个月,杨信隔一日就操练一次,练得尤其勤快。
须知,如今的军队,都是五日一操,甚至十日一操。原因很简单,操练时要提供兵卒军粮,其消耗可是不小。
这方面,却是太守耿临开了绿灯,粮草供应源源不绝。
半个月后,这支军队终于焕然一新。
练兵场中。
“前!”
徐牧举槊呼喝,九貉、张飞两股骑兵奔腾,一左一右向前突杀,如同两记凌厉蟹钳,批亢捣虚,无比狠辣。
他的作战风格,快、准、且凶狠凌厉,确实也适合领导骑兵。
“七。”
杨黥大喝一声,麾下阵型变幻,如同藏于云霓间的游龙,似缩手缩尾,却有杀机隐现,处处设陷。
他又报出下一个数字。
“九!”
阵型再变。
杨黥还是老性子,他不像徐荣那般随心所欲,而是未雨绸缪,专门记录了几种擅长阵势,直接报出数字,让麾下部众随之列阵。
“冲啊!”
张猛怒吼着,一马当先,整屯人马如汹涌浪潮,以江河决堤之势向前,狂猛无匹!明明是步卒,他的麾下众将,却生生奔出了骑兵冲锋的磅礴气象。
甲士、甲骑、武卒等,也都在各自操练。
杨信冷眼旁观,暗暗点头。
“将乃军之魂,这句话还真不假。”杨信自言自语道。
这些时日的操练,让这支部队已完全打上了杨信的标签。
他和徐荣的风格截然不同。
徐荣喜欢事必躬亲,指令精确,接近微操而杨信则更喜欢放养,他只给出大略,由麾下将领自行发挥,这更利于麾下将领的成长。
这难说孰优孰劣。
毕竟,徐荣当初时,麾下可没有张猛、杨黥、高顺等一大票猛将。
而当上主将后,杨信开始考虑新的事情。
是不是能再招募一些良将?
曲军候是秩比六百石,虽然比秩千石的县令还低两级,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芝麻绿豆小官那也是官,腰别军候印的杨信胆气壮了,准备着手招募计划。
大争之世什么最重要?人才!
杨信广发“英雄帖”。
他招募的方法,却是有些特殊。
广告。
自招募张飞时,杨信就意识到“舆论战”的重要性。汉朝多轻侠少年,北地更是多慷慨悲歌之士,重英雄敬豪杰,也都年轻气盛,容易头脑发热。
故而,携大胜之威,他将自家事迹吹,咳咳,润色一番后,编撰成册,取名。他又雇了些说书人,在幽州、冀州等诸郡周游,四下宣扬。
杨信也是资深网文读者,装打脸的套路贼溜,一本自然是一波三折,妙趣横生。其故事流流传街巷,文人骚客固然不屑一顾,布衣黔首却都吃这一套,游侠少年则更是心潮澎湃,心向往之。
杨信:没人比我更懂包装宣传。
而临到最后,说书先生们都要打广告的。
内容也大差不大。
其核心意思约莫是:
“我是杨信,是兄弟就来”
“你的青春非常值钱”
“油腻的师姐在”
玄菟郡内,杨信专门设了一处招募点,招待远道而来的投奔者。
真别说,应者云集。
虽然有点良莠不齐。
杨黥负责延接,真有本领的,当然是却之不恭天赋才干不足的,则好吃好喝地招待,奉上盘缠,原路送返。
精挑细选后,大浪淘沙,还真捞出了些年轻才俊。
来投者多为少年,有勇烈逾人者,有机敏内秀者,有擅骑战者,甚至还有一位神射手。
但是,少年们年纪太轻,读书也不多,往往徒有勇力,一番教导后,当个伍长、什长勉强够格,再往上就不行了。
这并不奇怪。
仅仅听了几天说书,就头脑一热前来投军的,也只能是“人不轻狂枉少年”的少年儿郎。
一言以蔽之,多是璞玉,但未经雕琢,还需妥善培养。
杨信依旧日理万机,练兵讲学两不误,且有教无类,无论是新来的轻侠少年,或者原来的北地老卒,都是一视同仁。
杨信的想法很简单:师傅领进门,至于能取得多大成就,就只看个人天赋和修行了。
此外,有合杨黥、张猛、徐牧等人胃口的,就安排他们去做裨将。其实,这跟张飞一样,是在言传身教。
杨信偶尔胡思乱想,却会生出奇怪念头:这不是青春训练营?看谁能位出道
日子十分忙碌,但无比充实。
休沐日。
城中,一伙人在吃饭。
近来实在太忙,杨信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吃顿好的,放松放松心情。
唯独杨黥不在此。
没法子,他负责接待投军少年,还在扮演着“周公吐哺”。当然,经过最初的盛况后,如今投军的少年越来越少,想必很快,杨黥将从此事中解脱。
“我要投军!”
正吃饭时,却来了不速之客。
说话的,是一名身高八尺,负弩悬刀的昂藏青年,个头很高,双臂颀长,稍显消瘦。
他细眼薄唇,皮肤蜡黄,但顾盼自雄,眉间有凛然杀意,让杨信想到一个成语,“鹰视狼顾”。
青年身后跟了二十来人,个个彪悍健壮,都为勇健之士。此外,其中近半是碧眼高鼻,似乎是外族。
昔年间,杨信常在三辅间游猎,故一下就认出,那几人的服饰装扮并非鲜卑人,而是羌族?
羌族?
西凉远在千里之外,这里怎么会有羌族?
他暗暗惊讶。
“若是投军,请移尊步,前往北城。”杨信耐心地指路,礼贤下士的表面功夫,他自然也要做足的。
好不容易,来了个成年人。
而且,人来的不少,他很欣慰。
“不,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青年声音沙哑,口音也很古怪,“北城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我可没兴趣与之为伍。还有,我是来当先锋的。”
“先锋”二字,他说得理所当然。
“先锋?”杨信微微一怔,这厮以为自己是常遇春吗?
又是一个刺头!
他做出判断。
“在我这,先锋可不好当。”杨信眉梢轻挑,洒然道,“我这的几位先锋,可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万夫不当?”青年嗤笑一声,语气狂傲,“那只是因为没遇上我这几个所谓先锋,可敢与我斗上一场?”
这话一出,满堂变色。
张猛、鲍出、文陆、高顺等人,哪个不是桀骜不驯,轻世傲物的悍将?听完这话,自然个个勃然变色,生出教训这青年的想法。
“叔达,你去吧。”杨信想了想,叮嘱道,“收着些,尽量不要伤人。”
这种阵仗下,他可不敢派张猛出战。
“等等,少主,让我去吧!”张飞一向唯恐天下不乱,主动请缨道。
“你?”杨信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去吧,小心些。”
张飞虽然莽撞,但粗中有细,还是知道分寸的。
张飞持矛前行,大喝一声道:“想当先锋?先问问我手中这杆丈八蛇矛!”
他声如雷震。
张飞手中所持,是杨信特意购来,的确是一杆丈八蛇矛。不过,这却并非神兵,只是普通兵刃。也没法子,像欧冶子那般的冶炼巨匠,却是更不好寻的。
“又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青年脸色难看,恼怒仰头道,“杨子誓,你是在小看我吗?”
“嘿,”张飞闻言,不乐意了,“你先胜过我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再说话吧!杀!”
他咄嗟叱咤,吼声如晴天霹雳,身形则高高跃起,轻灵似燕跃鹄踊,一矛狠狠刺下。
都知道张飞力大,实则他的速度也极快,尤其爆发力强,招出狂暴如鬼神附体,将力量和速度完美结合,暴烈无匹。
“好!”张猛两眼放光,赞叹道,“翼德真大有长进啊”
杨信也微微颔首。
张飞入门较晚,但实在架不住资质可怕,还肯吃苦。他苦修霸王五式,又百里转进,接连与鲜卑接战,已是百炼成钢,实力大有长进。
“叔威,你可得小心点。”杨信颔首,又含笑道,“有朝一日,翼德或许会超过你。”
“他有长进,难道我就不会成长??”张猛不以为然,傲然道,“他是超不过我的”
杨信也不反驳,心道:咱们走着瞧。
“哦?倒不是只有嘴上功夫”青年面露凝重,却不闪避,蓦地欺身向前,战刀出鞘。
寒光凛冽!
青年动作灵快,刀光则如蜿蜒毒蛇,游过浑然天成的诡异轨迹,以阴损角度刺出,直刺张飞心口,又毒又快。
张飞脸色一变,竟被逼退一步。
青年臂力不一定强于他,但动作迅如鬼魅,且刀走奇诡弧线,一出刀就直指要害,招式简直堪称妙至毫巅。
“小心些,”青年逼退张飞,立如青松,“我是用双手的,一手刀,一手弩。”
他竟主动提醒对方。
张飞闻言,不喜反怒:“既然要分高下,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哪有提醒对方的道理?你要战就战,赶紧过来。”
“好!”
青年面露赞赏,数步踏出。
他落脚的方位拿捏得恰到好处,如缩地成寸,迅速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再次挥刀而出。
青年的刀像是活了,轨迹诡谲莫测,却偏偏能直指要害。
“哈!”
张飞再次暴喝,双臂发力,丈八蛇矛狂舞,如同疯魔,将对方生生逼退。
却在此时,他看到青年早已后退一步,左手抬弩,动作行云流水,射出了一箭。
张飞一时汗毛倒竖。
嗖
箭如毒蛇,袭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