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池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廖梅青从高墙外送进了石府,本来已困得昏昏沉沉的小尤见到郁郁寡欢的廖梅青,再看到她包扎得鼓鼓的脚,顿时吓得清醒无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上来接应。
之后的几天,廖梅青一直在房间里颓丧着,躺在床上沉默寡言,唯一的好处就是,行动减少后,她脚上的伤已经消肿得差不多了。池暮每日都会去看她,起初是和她聊聊天,后面就变成了池暮一人说话,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
“最近食欲变好了?”池暮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我瞧着最近你圆润了不少。”
廖梅青终于有些动容,手捏了捏下巴。
池暮赶紧趁热打铁:“你整天躺着,这腿可是肥硕得明显啊……”
廖梅青扭头,语调干涩,“很、很明显?”
“明天我带小尤一起来,她最近没见你,你的变化她一看便知。”
廖梅青立即坐直,下床穿鞋。
“你看这天色也晚了,要想散步我明早过来陪你吧。”
深秋,傍晚的风透着凉意,想到她的脚伤刚好,还是要注意着些。
廖梅青才点头。
但是第二天,池暮没能如约来找廖梅青,因为一大早她就被石青雨上门来堵。
石青雨大摇大摆地从两个家仆中间走出,把房门打开到最大。
“之前跟你说的事不会是忘记了吧?”石青雨凑近,想刻意在她脸上找到些什么瑕疵。
“下月初八,我才能见到他。”池暮言简意赅。
“如此还要等上好些天,你就不能动动脑子?”石青雨今天就是来找茬的,扫了一眼池暮,冷声问:“你这是要去哪?”
想到廖梅青的腿伤还未痊愈,池暮当然不能说要去找她。
“刚从花园回来,准备休息了。”
“既然如此,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石青雨拉着池暮往外走,身后的小尤一脸担忧,上前跟了几步,马上就被石青雨凶狠的眼神瞪得原地静止。
池暮本以为她说的某个地方是府中的一处,索性就任由着她拉扯,反正反抗也是无用,当她跟着穿过大堂,看到大门口停着的马车,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而生。
“你这要带我去哪?”
“你害怕庄厚知道你是我爹的小妾?”石青雨紧盯她的反应。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唤我一声小娘?”池暮只想强调她还是未过门的!
“你做梦!”
石青雨知道池暮与她不过同岁,就算是她爹的小妾,在她看来,跟个下人没什么区别。
“你喜欢庄厚?所以害怕他知道你的身份。”石青雨暗自得意,像是知道个惊天秘密。
池暮皱眉,不知道这石家小姐哪来的这种判断。不过平心而论,她也并不想让庄厚知道这些,尽管不是因为爱慕。
“在他面前我可以不提你的身份,主要看你表现。”
石青雨笑意渐深,一路把池暮带向大门口,最后把她推上了马车。
“我们去郊外马场,据说张舍在那儿,带上你是因为庄厚也在,我不希望他打扰我和张舍。”
“那你打算我要以什么身份出现?”
“侍女,我的贴身侍女。”
“石小姐觉得一个侍女能够支开庄公子?”
石青雨掰过她的脸,二人对视,“凭你这漂亮脸蛋就够了,如果不行,那只能说明你不够卖力,那么我答应你的事情也就不作数了。”
池暮的神色渐渐暗淡。
“之前不是说好带你去见命师就作罢的么?”
石青雨缓缓往后靠,脸上的得意随之荡开。
“要明白,你我身份悬殊,事情自然是我说了算。”
池暮侧头看向马车外,石青雨的话真是意料之中的难听。
到了马场,池暮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郊外的马场视野开阔,她很久没有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青葱草地,与之相接的是一片湖水,水中倒映蓝天白云。如此景色让人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大邹国以平原为主,善骑术。王都有专门为王族和官员开设的马场。寻常人家若是想操练操练,可以去对民间开放的马场。而此刻她们所在的马场场主正是一个民间马商,一方面开设马场供人操练骑术,一方面培育骏马以供售卖。
“他们在哪?”石青雨开口便问。
上前相迎的是马场场主段氏,在她耳边说了好一会儿。石青雨听着听着就笑了,眼里满是得意:“他骑的是哪匹?待会儿我也要试试。”
场主有些犹豫:“张公子挑的马可不好驾驭……”
池暮扭头看他,段场主是太不懂这女人心思,还是太过了解她心里的小九九?
果然,石青雨立马反驳。
“张舍是我大邹国最厉害的将军,有他陪着我能出事?”
场主连连点头迅速退下。
“池暮。”
池暮侧头,眼中掠过一丝防备。
“你骑术如何?”石青雨问。
“下等。”不是池暮谦虚,她确实不会骑马,记忆中坠马的经历有两次,第一次没坐稳摔了下来,第二次是家中哥哥把她硬扛上马背,在一群人的唏嘘声中又一次坠马。没人问她疼不疼,都在强调不会骑马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石青雨脸上露出鄙夷:“待会儿听我吩咐。”
此时从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池暮抬眸望去。
两个身影由远及近,她一眼就认出了张舍。
一身轻便的白衣,单手握着马缰,身子微微侧着,双脚有力夹紧马腹,整个人看上去俊逸美好,没有半点征战沙场的杀气。
身旁的石青雨已经摩拳擦掌,满眼期盼。
“张将军!好巧!”她手掌撑在嘴边呈圆弧状,放声呐喊。
张舍和庄厚停在了她们面前。从看清楚来人后,庄厚的眼色一直在石青雨和池暮之间来回打转,而张舍的目光从始至终没离开过池暮。
“好巧。”张舍道。
池暮默默移开视线,心里早已乱成一团浆糊。
“将军怎会来马场消遣?”石青雨本就知晓他的行踪才跟着出现的,如此一问无非是在强调二人相遇乃缘份使然。
张舍低头含笑。
回王都后张舍的坐骑一直在王族马场里养着,按理说平日里的练习应当在王族马场,可今日却出现在了这里。
“将军骑术了得,不知可否——”
“这位是?”张舍看向池暮,明知故问。
石青雨察觉到张舍的目光一直流连于自己身旁的那位,觉得有些不妙。
“她叫阿暮,是我贴身侍女。”说完石青雨看向庄厚,“听闻庄公子喜欢狩猎,这马场附近有片小树林,那里可是有不少好货,我这侍女善骑猎,不如你们切磋切磋?”
池暮意外,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善骑猎?
“没想阿暮还会这个!”庄厚两眼放光,他最近几次的切磋对象都是张舍,早就被虐得毫无悬念,是时候需要在别人身上找找自信了。
石青雨一把将她推向前,意味深长:“阿暮向来听话,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舍在一旁没有出声,倒是石青雨主动靠近,笑靥如花。
“将军能否教我骑骑马?我可一点儿都不会呢!”
“好。”
石青雨没想到张舍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窃喜,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与张舍亲近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啊……
“石姑娘可有看中的马匹?”张舍问。
石青雨立即指向他正骑着的马,“懒得挑了,就它吧。”
张舍下马,把绳缰交给石青雨。
池暮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有种难以言喻的羡慕。
她偷瞄了张舍几眼,发现他并没有再看向自己,于是又多看了几眼。
而这一幕落到庄厚眼中,似是明了了什么但又增添了更多疑惑。
待石青雨随张舍离开,庄厚侧头,挑眉。
“池暮,我刚才看见了。”
“什么?”
“你眼中有片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