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池暮的身体早已凉透，她单手撑地想要坐起，不料小臂处传来撕裂的刺痛，她低头看，伤口被纱布包裹，渗出的血迹原本已干，但因为刚才的动作让伤口又重新裂开。

该死的甄游！肯定趁她昏迷不醒又取了她的血去炼药了吧！

她认真观察四周，借着几缕微光看到粗糙的石壁，还有并不平整的地面，她轻咳了一声，回音空荡荡的，像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

此时有脚步声传来，那声音竟然是在她的头顶上方！

“醒了？”

上方“刷”的一声被掀开，她果然是在个山洞里，而洞口就在自己的头顶，确切地说，这里更像一个能见底的黑暗深渊。

甄游轻车熟路地跳入洞中，半蹲在她跟前。

“在天亮之前，我得把你送回去。”甄游一手搂住她腰间，一手拉住垂在洞壁间的绳索，一路跳跃而上。

池暮抬头，仰面对上灰蒙蒙的曦光，热泪温暖了冰凉的脸。刹那恍惚，一种逃脱不掉的无奈像是千斤巨石，将她死死压住。

“今日初八，好戏要上演了。”甄游看她，眼中的雀跃像是期许已久。

出了山洞，她发现此地在流云观附近，甄游把她放上马，穿过青葱树林，奔向石府。

————

甄游悄无声息地将她送回房中，池暮所剩无几的精力撑到他离开后，倒头便睡。

似乎没睡多久，听到房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是小尤的说话声，再然后一切恢复安静。正当她长舒口气，忽然身上一凉，有人将被子猛然掀开。

池暮先是睁开一小个眼缝，看到一个丰满的身形，此人身上的华服简直亮到反光。

她顿时清醒，立马坐了起来。

“大夫人……”

“倒是挺能睡。”大夫人停在床边，打量一番，“今天可是石府的重要日子，赶紧给我起床准备，等命师吩咐。”

池暮二话不说便起身站直，拉扯到身上的酸痛立即将头埋低，藏住自己狼狈的表情。此时小尤已经被七八个家仆挤到了最外围，根本说不上话。

家仆们迅速将池暮围住，七手八脚地动起来。

“初八当日，过午不食，熏草浴身，素布为衣……”一个家仆拿着张纸大声念了起来，其余的家仆在她身上忙碌着。

她被丢进一个熏草味极浓烈的浴池里，冒着热气，蒸得她一脸通红，总之从沐浴到更衣，家仆们的手法可谓是粗鲁又彻底。

一身素衣，长发披肩，池暮在祠堂跪坐到了傍晚。

已是饥肠辘辘，却硬着头皮维持着跪姿。越发觉得自己迟早要被石家人和甄游联合折磨而死。

天全黑的时候，终于有人来搭理她了，两人扶着她往石之信的房间走，池暮紧紧抓住他们，毕竟自己双腿麻木得不听使唤。

大夫人站在房间门口，目光直盯着她。

“万事全听命师的，若稍有差错，你小命难保。”

池暮看了她一眼，长长呼气，竟然一点儿都紧张，大概已经习惯大夫人的坏脾气了。

推开门，甄游意料之中地站在床头，背对着她朝外边的人挥了挥手，于是家仆将她扶进去后便关门离开了。

甄游回头。

他今日一身蓝色道袍，头发高高束起，倒有几份道士的模样。

池暮直接盘腿坐地，没看他，却字字针对。

“本就是装神弄鬼糊弄人，为何还要搞个什么过午不食的规矩？”池暮越想越气，自己本就失血过多，又受了一轮毒发的苦，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如此折磨叠加起来简直要了她半条小命。

“你过来。”甄游道。

池暮不情不愿，吃力地挪过去。

他指着躺在床上的石之信，“你看他，是不是一副快死的样子。”

她怔住，撇开石之信的相貌不说，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具尸体，皮肤惨白无光，脸颊严重凹陷，眼眶周围一圈乌青，露在被子外的手臂细得只剩下骨头，皮肤底下青色的血脉依稀可见，不客气地说，这模样比鬼还恐怖。

池暮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却被甄游拦住，他掏出白色瓷瓶，笑意渐深。

“看好了。”

甄游掰开石之信的嘴，瓷瓶中的黑色液体沿着他的嘴角往里流，直至空瓶，甄游才将他放开。

一刻钟过后……

池暮瞪大眼睛。

慢慢地……慢慢地……躺在床上的人仿若活过来了一般，他依旧一动不动，但身体就像被一股力量所充实，皮肤渐渐变得饱满，面色开始红润，可以看到他随呼吸而起伏的胸膛。最后，他睁开了双眼。

甄游不知何时弯腰，垂在她耳边：“血已起作用，今后有的是人对你虎视眈眈。不过放心，我会陪你的。”

池暮往角落缩了缩，双眸闪烁过无措，而更多的是对他的恨意。

“扶我起来。”石之信的声音无比沙哑，刚醒的他还是虚弱的。

甄游并没有上前，而是侧身把池暮挡住，对着门外大声道：“进来吧，石大人醒了！”

瞬间房门被打开，一群人冲了进来。最前面的自然是喜上眉梢的大夫人，跨一大步便扑倒在床边，声泪俱下。

“老爷您可算是醒了！您不知道这段时日我有多担心呐！”

而她身后的一群人也应景地跪了下来，小声抽泣。

“我还没死你们哭什么！”石之信冷声道。

大夫人立马止住，直摇头，“您刚醒，可别说死字！”

石之信叹了口气，示意她们都退下。

房中依旧又是他们三人。

“醒是醒了，可还是全身没劲儿。”

“大人说笑了，这才喝下一副药，就想着能活蹦乱跳？”甄游站在原地，“往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每日按时吃一颗我炼的药丸。”

甄游拿出一个木盒，打开放在石之信床边，里面整整齐齐摆了满了药丸。但石之信的目光只是略过跟前一眼，最终停留在甄游身后的某处。

“她就是你选中炼药的人？”

甄游微微皱眉，片刻后才将池暮从自己身后拉出来。

长发扬起，只露出半张惊慌失措的面容，眼中有水珠闪烁，因紧张而微微低头。

尽管如此，她还是惊艳的。

对于石之信来说，无疑是意外的。甄游只跟他说池暮的血可炼制长生不老药，便以姬妾身份安排她入府，如今看来，此举真是深合他的心意。

“你过来。”石之信的声音多了几分急切。

池暮上前，路过略显僵硬的甄游，慢慢靠近石之信。

房门就在此刻被推开，进来的是大夫人。

“老爷，张舍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