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丹丘看见这个牌位,回想起老道把自己抚养大的一幕幕,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白云子递给他们两个一支香,自己手里也握着一根香,走到老道牌位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白和元丹丘近前去,也深深地鞠了一躬,三师兄弟各自上了一炷香。
白云子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让青云带你们两个去客房。你们两个远道而来,也累了。”
“师兄……”李白想说什么。
白云子摆摆手,摇头道:“先去睡一觉,我也累了。”他的话语始终带着长者般不容置疑的语气。
白云子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李白看看元丹丘,元丹丘丢了魂一般。蜀中时,他没给老道上过坟,老道死后,他第一次能有上一炷香的机会。
先前的小道士青云带着两个人去了客房,路上小道士问道:“你们两个住一间房还是两间?”
“一间吧。”李白主动道,看了一眼身边还在丢了魂儿般的元丹丘,元丹丘没听到似的,默不作声。
青云带着两人到了一间客房,道:“你们睡这儿吧。”
“谢谢了。”李白行礼道。
“不客气。”小道士转转眼珠道,“你们两个还真是我师叔。”
“骗你做什么。”李白笑道。
小道士装作大人的样子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李白看他离开,对元丹丘道:“进去吧。”
元丹丘跟着李白进了屋,屋子横着一张桌子,里面一张很大的榻。
李白道:“睡吧。”李白脱了靴子袜子,直接倒在榻上。
元丹丘也脱了靴袜,倒在李白身边。
师兄弟两个各怀心事,虽然奔波几天,身心俱疲,但却没有睡意。
李白把两只手放在脑袋后,道:“丹丘子,你为什么说白云子道长是上清派的叛徒,他不也算你们上清派的祖师级人物?”
元丹丘长叹一声道:“曾经的上清派祖师,道教之皇,三朝帝师啊!可惜却背叛了上清派。”
“此话怎讲?”李白问道。
“当今圣人曾经召白云子道长进宫探讨祭天一事。”元丹丘闭着眼道,“以往的祭天都是嵩山的上清派弟子前去主持。可是这次,白云子道长却拒绝了这次祭天活动。”
“为什么?”
“这次不是一般的祭天活动。”元丹丘道,“圣人要去泰山封禅。”
“封禅?”李白惊讶地问道,“非盛世明君,功绩卓着者,哪有资格封禅?”
“当今圣人早已开创盛世,创下不世之功,自然有资格封禅。”元丹丘道。
“可是就连太宗皇帝都没封禅。”李白道。
“当今圣人雄才伟略,不输太宗皇帝。只不过封个禅而已。”元丹丘道。
“可是这多劳民伤财啊。”李白冷哼道。
“你和白云子道长想的一样。”元丹丘道,“白云子道长以此为由,拒绝了这次封禅。惹得当今圣上大怒。”
“然后呢?”李白叹了一声,问道。
“圣人一怒,自然石破天惊。一怒之下要关闭嵩山上清派,在一些大臣宗亲的劝说下,白云子道长一人抗下了所有的罪责。圣上免了白云子道长的所有称号,吴筠师兄把他逐出了上清派。最后,吴筠师兄亲自主持封禅大典,办得顺利妥当,圣上这才网开一面,上清派得以幸存。”
李白恍然道:“怪不得白云子道长突然离开王屋山。”
李白道:“始终是举行了封禅大典啊。”
元丹丘道:“是啊。”
“就因为这个,你说白云子道长是上清派的叛徒?”李白问道。
“没错。”元丹丘道,“当时所有上清派的弟子被官军关在道观里,不得随意进出,随时有可能被屠戮。当时我也在那儿,你没体会过那种引颈受戮的感觉。”
元丹丘痛苦道:“以前上清派弟子出行,无论到哪儿,都能得到尊重,如今却让人又厌又嫌。自从吴筠师兄出山,情况才好了一些。”
“原来是昔日的荣光不复,不再能贪图享受了。”李白冷笑道。
元丹丘怒道:“你不懂!你没体会过从云端摔倒地上的感觉。再说,为了他一人,整个上清派的弟子都被他连累受过,他们做错什么了?”
“所谓背叛,其实是一股清流。”
“你别颠倒是非黑白!”
李白默不作声,只是冷笑。
元丹丘一下子别过头去,翻身背着李白。
李白道:“若当时是师父,他也会这么做的。”
元丹丘闭着眼,默默流下两滴眼泪,心里思索万千。
一夜过去,李白和元丹丘被青云叫起来。
“你们两个睡得真死。”青云道,“我嗓子都喊哑了。”
李白和元丹丘不害意思地笑笑,想起昨晚的谈话,又收起笑容。
青云奇怪地看着这两人,挠挠头,心道这两个的脸变得真快,一会儿笑容满面,一会儿又臭着个脸。
“师父叫你们两人去吃早饭。”青云道,“跟我去大堂吧。”
青云带着两人来到大堂,白云子道长坐在大堂的蒲团上,背着三清像端着碗喝着粥。
元丹丘瞠目结舌,道:“道长就在三清像前吃早饭?”
白云子道长放下碗,问道:“怎么了?”
“太不敬了。”元丹丘摇头道,他先拿了一炷香,敬上香。
白云子摇头,微微笑道:“饭盛好了,自己拿个碗喝吧。”说完又捧起饭碗来,大口喝着。
李白走过去坐下,端起一只碗来大口喝着,赞道:“这粥熬得火候正好!”
青云眼神一亮,骄傲地笑道:“那是,不看看谁熬的!”
青云也端起一碗饭喝着。
“他为了做好这碗粥,下了不少功夫呢。”白云子笑道。
元丹丘摇摇头,端起碗来,走到大堂外的台阶下,坐下小口喝着。
李白看着元丹丘这副姿态,摇摇头,道:“师父教的他都忘了。破不了心中神。”
白云子道:“不过是形式而已,在哪里喝不一样,重要的是喝下去了。”
李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几人用过饭,白云子把元丹丘唤进来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
“来看看您不是理所应当?”李白笑嘻嘻道。
白云子摇摇头,道:“那么元丹丘呢?”
“我是来请教道长。”元丹丘似乎很是艰难地道,“我想问一下道长,师父的完整道义是什么?”
白云子笑道:“师父从来没有什么教义。”
“怎么会呢?”元丹丘道,“我记得小时候师父告诉了我不少太清派的教义。”
“那个啊!”白云子恍然,摇头笑道,“那个都是师父胡诌的。”
“师父说,这世间的事物都变化万千,哪有什么道理可循?师父根本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啊!”白云子道。
“你怎么会想到要师父的道义?”白云子问道,“上清派的道义你不是觉得很好?”
元丹丘道:“我想把师父的道义和上清派的道义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