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香浓,点心酥软。
画颜香粉铺的女掌柜静静地品尝着这些好茶好点,静候着万宁翻阅单子。
常乐坊和兴业坊都是秀州极其繁华的经商之地,不同的是兴业坊汇聚的都是高档商铺,迎接的都是上流人家。
而常乐坊却多是一些小型商铺,周边汇聚的都是青楼戏楼,故而客源上一般都是市井小民。当然那些楼子勾栏里的客人很多都是富贵上宾,所以他们这些商铺的东西其实也有好的,但价格却不会很高。
兴业坊的东西卖得是名气,他们卖得则是实惠。
这首乌桂花香膏也算是上等香膏,是她花了些银钱和手段,寻了香师暗地里为她铺子制作供货。
货与那些高档铺子里卖的是一样的,只是价格却比那些铺子,比如兴业坊的香香坊便宜了许多,故而还是有一些客人偷偷到她这订制。特别是一些身份较高,却不愿花大钱的客人。
想到这些面上风光,实则抠门的男人们,女掌柜嘴角噙了一抹鄙夷的笑。
“娘子,我看了这单子上写着每一盒香膏香料的分量、盒子的外观以及客人的其它要求,可谓详细。如此可见专门订制的香膏其实每一盒都是不同的,甚至有客人专门要求刻上香香坊的铺名,那为何这一盒香膏你第一眼会觉得是你铺子里卖的普通香膏呢?”万宁敏锐地发现了定制款的香膏其实是独一无二的,这才有此一问。
美艳女掌柜微微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一般来奴家铺子里订制香膏的客人都会有特殊的要求,特别是盒子的外观是不愿意让人认出是我画颜香粉铺子的,所以会连盒子都是订制的。但这一盒乍一看的确是铺子里卖的普通桂花油,因为这盒子是铺子里常用的盒子。
若不是姑娘想要找出购买之人,奴家都没想过要打开这盒子。
可一打开盒子闻了后却发现其实是客人订制的首乌桂花头油。
现在我细细回想,记得确实有这样一位客人,他特地订制了首乌桂花油,但似乎对盒子没有要求,且有特殊要求的香盒价格也不低,故而只要求用店里常用的盒子装了。”
说着,女掌柜探过身子,将摆在万宁面前的小册子拿了过来,不停地翻找,最后停在了某一页上。
“应该就是这笔单子。”女掌柜将册子又移到万宁面前,涂着大红豆蔻的尖细手指点了点这一页单子上的一句话。
万宁看了,上面写着“外盒随意”。
“奴家铺子接了不少订制的单子,都是一些郎君想送心仪的小娘子礼物,却又想省钱,这才会要求将盒子做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女掌柜含笑而言,语中暗含别意。
万宁明白了,这些单子不过是一些花花公子想要获取娇娘欢心,却又不想花钱的伎俩。
心中不由莫名升起一股厌恶。
“但经过姑娘的提醒,奴家倒觉得这笔生意不似那些花貎蓬心的伪君子所订,应该是下单之人想给对方最好的,却囊中羞涩,他甚至并不懂得要是这外盒上用了画颜的招牌,那这所谓的订制其实并不值钱。”女掌柜浅笑晏晏,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自嘲。
万宁看着单子上的签名,笔锋稚嫩,应该不是常年书写读书之人。再听了女掌柜的分析,倒为这下单之人的真心感到可惜。
她相信女掌柜的判断,这人对他相送礼的人是真心相待,只是因财力不济,买不起香香坊那些价格极高的香粉才会到这画颜香粉铺订制更实惠的。
他不懂得用虚无的外盒来标榜自己,说明他应是个心思单纯之人。
若此人的心仪之人是芙蕖,那又是一位可怜的痴汉。
万宁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记下了单子上那人的签名,又随手往后翻了几页。
忽然万宁翻页的手停了下来,眼眸倏地便窄,盯着眼前的签名仔细又看了看。
虽然签下的名字她不认得,但这字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丝被人戏耍的愤怒从心底升起,似乎割开了某些东西。
不动声色地将册子还给了女掌柜,起身致谢告辞。
女掌柜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客气,该说谢谢的是我呢。我这有一盒上好的鹅蛋粉,与京城大铺子里的并无区别,姑娘若不嫌弃,就送与姑娘了。”
说着,从宽大的袄袖中取出一小盒香粉,用裱花梅纹瓷粉盒装着,极其雅致,一看就是好东西。
万宁瞧着这盒子思忖片刻,随即接过道谢。
女掌柜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已看出万宁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故生了结交之心。
万宁懂她的意思,从小随着父母各处游走的她倒不排斥和这些人接触,按母亲的话说:“这些人才是世上活得最真实的人。”
离开茶酒肆后,万宁去了趟府衙。
岑平既然洗脱了嫌疑,秀州府衙的日常事务还是由他主持操劳,周谔则一心扑在这个案子上。
这位周提刑本想在年前拿下这个案子,当做新年给自己的大礼,回京取悦圣心,却不想因为太过着急,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案子死得人越来越多,眼瞅着他已赶不及回京过年了,心里头反而踏实了。他派出众多人手到处寻找芙蕖,谁都知道芙蕖已是此案的关键。
万宁到了府衙找到岑平,看着他消瘦憔悴的脸还有脸上残留着的猫爪印,不由关切问道:“父亲这脸上的伤可有用药,以后可别留了疤。”
岑平呵呵笑道:“我一男子怕什么留疤,倒是宁儿你自个儿要注意身子。这么冷的天怎么又到处走动,万一再着了凉,又犯了病可怎么好。”
万宁抿唇微笑:“不妨事的,我已好多了。趁着今日天气还不错,我便想着到府衙来见一人,求父亲给个方便。”
岑平道:“宁儿你想见谁?”
万宁凝声道:“我想见胡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