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夫人手下留情！”

又是一棍擀面杖，稳稳落下。

聂萌看着擀面杖落在河童的身上，心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河童大人对她挺好的，给她吃还愿意给她住，虽然因为客观原因没实现，但聂萌清楚他是个好人。如今看到好人因为自己的关系，受罚了，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住是住不了了，钱也是没脸借了。

“鬼生的第一次露宿街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而且，依照她现在一穷二白的情况，短时间肯定买房没戏，聂萌轻轻嘟起她那张水润润的樱桃嘴，“不出意外，估计要睡一段时间大街了……”

她心里那叫一个悔。

神仙没当成，来这地府遭罪。还不如当时直接喝碗孟婆汤，乖乖投胎，来的划算。

阎洛玖看着聂萌的小表情变化丰富。他负手而立，清瘦的身影，盖在她白皙的倦容上。

“萌儿既是贵人，我作为地府掌事人，怎能由你无家可归。若不介意，可以去我的阎王府，三千客房，任你挑选。”

红颜祸水四个字绝不缺席。

几位鬼臣在玉阶上的话再度响起：“我看这女鬼哪是贵人，就是个红颜祸水！”。字字扎心，声声刺耳，在她脑海翻涌循环……

聂萌！

拿出你的骨气拒绝他！

她抿着红唇，想憋一口丹田气，让自己拒绝时，气势更加恢宏些。夜色深，夜风凉，她气憋到一半，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将身上的衣服裹紧。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我……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毕竟骨气熬不了骨头汤呀。

说完她用余光偷瞄对方，发现阎洛玖一双漆黑的眸子，也正看向自己，似笑非笑，让她莫名有些心虚。

聂萌又打了个哈欠。

他神色微动，语淡如水，“夜深了，早点回吧。”

打的正热闹的两夫妻，听到阎洛玖要走，河童夫人赶紧放开拧着耳朵的手。河童揉揉红彤彤的耳朵，早看不出一丢丢天生的绿色。

他拄着拐杖，一把老骨头，走起路来本就慢，还挨了他夫人几棍擀面杖。忍着伤痛，拖着伤腿，一跷一跷的路都走不利索，还偏讲究君臣之礼，执意要相送。

“送到这里就好。”

“九爷……”河童话到嘴边，没有接下去。

阎洛玖抬起眼帘，瞧了瞧不远处的河童夫人，“打是亲、骂是爱。河童大人放心，今晚我和萌儿只看到大人与夫人相亲相爱。”

他转过头，对着聂萌问道：“是吧？”

她胡乱点了点头，满脑子只想好好睡一觉。

“谢过九爷和聂姑娘了。要是我畏惧夫人的事传出去，以后在群臣面前，怕是难以表率……”

阎洛玖蹲下身，还比河童高出一截。

“你是我心腹重臣，有我罩着，谁有半句闲言碎语，我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九爷，河童一定誓死为地府效忠，为地府众鬼谋福祉！”

聂萌有了河童的前车之鉴，心里暗道：“说的像回事，别这位大佬，最后自己也是个妻管严。”她小嘴一瓢，浅浅荡开一侧酒窝。

“二位慢走。”

提灯小鬼还在府外候着，骷髅里的火苗张牙舞爪，燃烧的极其放肆，把周边一圈照的格外明亮。

他挺机灵。

见聂萌和阎洛玖一起出门，又借着墙外听得的只言片语，大呼小叫，马上猜到聂萌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无法住在河童家，兜兜转转一圈，还是住到阎王府。

“九爷、聂姑娘，走路当心！”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把骷髅灯挪近，为二人照着脚下台阶。

河童府外停着一辆马车，煞是惹眼。

拉车的两匹马，黑鬃白蹄，脚踏业火，额上各顶着一只金光独角，看起来神采奕奕。不消说，阎洛玖的马，定是上上等品相。身后拖着一辆雕花马车，透明的珠子串成水精帘，风吹动，碰撞出清脆声响。

他一手撩起帘子，一手伸出扶住聂萌，微凉的指尖贴在她的掌心。她才发现阎洛玖的手不是一般好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每根指头犹如凝玉，白到有些晃眼。

“怎么了？”

聂萌收住神思，借着他的力，一步跨上马车。

装模作样又打了哈欠，“困呆了！”

“困呆了？”

他饶有意味地抬起眼帘，困也好、呆也好、了也好，三个字分开来，每个他都认识，放在一起怎么有种似懂非懂的迷糊。

“就是非常非常困的意思。”

“萌儿的用词真是有趣。”

她表面敷衍的嗯了一声，心里吐槽着地府的落后，“没网没电……同样四个轮，还靠马拉……”

阎洛玖也上了马车。

车内不大，恰好容纳二人。说来也有趣，座位不是一般并排的，而是面对面的设计，两人间的距离相当近，要是谁腿再长点，估摸着膝盖就能挨上。

聂萌有些局促。

倒不是坐的不舒服，只是她正对着阎洛玖，离得还挺靠近，闻着他若有似无的气息，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不是贬义的，而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该看哪里，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就盯上他的脸。

“萌儿，你是不是觉得地府很落后？”

“嗯？”这家伙难道还会读心术，自己的心里话都能知道，那她骂他王八蛋的话，不会也都被知道了吧。

“其实也有大臣进谏改革，只是过往一千年，我没舍得……”他垂下眼帘，盖住漆黑的冷眸。

马车内十分安静。

“萌儿？”

阎洛玖抬头一瞧，聂萌歪着脑袋，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