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心里一个咯噔,把匕首比的更为笔直:“你算计他?”
“嗯……”他扶着下巴想想道:“我这也是给他一个去搬救兵的机会,人越多才越好玩不是?”
“……”
“你放心阿葵,我不会杀死他的,同样,我也不会伤害你。”
“别过来!”见他镇定自若的向我走来,自然是不惧怕我的威胁,我无路可走下只能将刃面比向自己咽喉:“你再过来……就带走我尸体好了!”
“你觉得?”他如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就落在地面。
“我会被你威胁到?”
自知无用,若他今日硬要带我走,这些只不过是做无谓纠缠。
“灵渡……”见我声音变得温和越多,他捏住我手腕的力道也轻了许多,我叹了一口气:“辰州的瘴毒害死了很多人,包括我的至亲;你也故意想过要杀我,所以论起理来我是不是该对你恨之入骨?”
“辰州……”他似是细细思索一番才把那段记忆翻找出来,我继续说道:“可是你待我很好,无论你是文飞模样的时候,还是如今的模样……”
“所以……我们是不是算两不相欠了?”我的话说完后他没有回应;直到见着我半天不再说话才淡淡开口:“所以?”
“你只是黄泉渡的尊主,我也只是庭雁山的弟子。”他戾气已不似刚才那般重,我轻轻扳开他的手:“庭雁山在这里,我所有的朋友也都在这里,所以……我不会跟你走,就算你霸道的把我再掳走一次,你觉得我真的愿意好好待在黄泉渡吗?若真的再离不开黄泉渡,灵渡……你又能时时刻刻的看着我吗?”
“你!”他眯起眼睛看着我:“你想死?”
“不。”我摇头笑道:“我怕死,所以并不想死。”
“可这世间,多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东西。”话说我利落的拔起头上唯一的绾发的簪子,刺进了我的右肩。
这次,他没来的及阻止,我攥紧簪子又刺进去几分,痛得我脸色苍白,我笑着抬头,看着他错愕的眼神:“看,你是不是也没反应过来?”
“千葵!”他红着眸子上前一步扼住我的脖子,眼里淬血似是想要杀了我。
我挣扎无果,最后只能认命;我激怒了他,他会杀了我应当知道的。
可他没杀我,我被他扔出去撞在门上,又跌下地面,他走过来蹲下身子,将我下巴狠狠捏住,强迫我与他对视。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他说:“千葵,别让我下次抓到你。”
他说:“若下次看到你,我就先剁了你的双手双脚再囚入黄泉渡,看你那时还能怎么威胁我?”
话里带着一股子彻骨的寒意,我死死盯着他不发话;实则也不敢发话。
他伸手拔出我肩上的簪子,晃过身子,向远方离去。我转过身,望着地面上的脚印一点点消失在满天风雪之中。
良久,外面又是寂静一片。
醒来时我的“好”徒弟守在我的床边,见我醒来后眼里多出几分光彩,然后他静静的看着我不说话。
我很疑惑挣扎着起身:“难道见我醒来你不该是高高兴兴的去报信吗?就像上次你醒来我那样?”
“不能这样……”潘煜兮摇了摇头:“上次我本来还有话问你,可你跑的好快,我从床上跌下来了你都没发现。”
“……”我楞了半晌才讷讷的开口:“所以……你在潘家见到我时才那般……嫌弃我?”
他点了点头,又忙忙摇了摇头:“我不嫌弃你。”
“而且我也不知道,该对谁报信啊。”闻言我心沉了沉,是啊,我醒来,又还能告诉谁呢?
“那这事就我们两个知道,你谁也不告诉好不好?”我朝他笑了笑,他撇嘴道:“你脸色这么白,就别笑了,看起来太像鬼了。”
我:“……”
“对了,你醒来之前,胤皇子有召我去临仙楼一趟。”说完低了低头,语气中也难掩失落:“胤皇子通知了我姐姐,让她派人接我回去。”
“这是好事啊。”我摸了摸他的头笑道:“现在离年关也不远了,你当然要回去和你姐姐团圆的啊。”
“我……”他抬头有些生气:“你不要摸我头,按年龄算我比你大一岁,你还得叫我哥哥。”
我一愣,怎么觉得怪怪的?我道:“我们是师徒,你不觉得突然转换成兄妹身份很诡异吗?而且,你看起来的确像个小孩儿啊。”
“我只是看着比你小!”他嚷嚷着在我床边站起身来:“其实我比你高。”
“……”我嘴角抽了抽筋,颇为无奈道:“行行行,你最高,最高行了吧?”
潘煜兮:“……”
潘煜兮去桌上端来一碗药递给我,问道:“你怎么受伤的啊。”
我顿了顿,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灵渡吧,所以我讪笑着瞎编道:“昨儿个我半夜醒来时觉得自己有些经脉不通,就想接外来力量做个辅助,结果不小心戳的重了些。”
“大半夜的好好躺在床上,为什么也会经脉不通?”他颇为疑惑,我又编道:“这也怪我近来习武太过于频繁,忘记要劳逸结合,导致真气逆行才堵塞经脉,如果我彼时不打通经脉,可能结果还会更严重,轻则功力尽失,沦为废人,重则经脉尽断,命不久矣。”
见潘煜兮在听我说是脸白了一层又一层,我庆幸潘煜兮对武学之说没什么兴趣,更庆幸自己这一通搪塞竟然也搪塞过去了。
只不过我也将潘煜兮吓到了,他闻言后悠悠道:“幸而我对武学没有兴趣。”
我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我也是。”
潘煜兮:“……你先把药喝了。”
所幸我这伤不重,毕竟当时我也只是掂着分量来的,虽说还是超过预算般稍重了了些,不过上药后倒也不用做多关心了。
可这事可以瞒着潘煜兮,却断瞒不得李胤与黄师伯,将潘煜兮支去了书阁后,我披上披风,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得去见李胤一面。
毕竟昨晚灵渡说的是,他要灭了庭雁山。
更何况黄泉渡尊主夜半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庭雁山,若不感知后设法严密防范,后果我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我紧着披风向临仙楼而去,徒经大殿外的梅林,此时红梅才稍稍打了个花苞,可早已被雪压的花枝乱颤。
我正觉着这梅花能不能撑到开花才折断时,一阵刀剑相碰之声让我立刻警觉起来。
顺着声音觅去,我看到了顾朗在和李胤切磋……
我心里的大石落下,从梅树旁走了出去,笑道:“这么冷的天……你们……”
“阿葵!跑!”顾朗朝我声嘶力竭的朝我喊来,我被吓愣了神。
下一瞬,李胤的剑劈下,幸而顾朗反应及时,并未受伤。
李胤这才看向我,他将把剑身指准我笑道:“又见面了。”
我脑海里迅速搜索出关于这个人的音容,最后定格在黄泉渡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身上。
他不是李胤!
此时我手中只有白扬给我的那把匕首,实在有些占下风……
风刮的脸颊寒冷,此时我才晓得近来勤学用功的好处,否则刚才那剑定然自我咽喉而过。
顾朗半路截了他刺过来的剑,上前与其缠斗,我的匕首只善近战,不适远攻;而此时我根本近不了两人的身。
凌风飞花这一招虽说我还未得精髓,退敌也勉强适用,花叶化刃,我用尽内力向那人而去。
几片花叶割伤了他的脸,留下一丝腥红。
“不自量力!”他凌空一掌将我击倒在梅花树下,喉间腥甜,呕出一口血来。
“顾朗!”待我起身时,顾朗已为他手下败将。
“看来李胤待的这个庭雁山,也不过如此嘛。”他笑的诡异,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伤口。
“你到底是……”
我的话没有说完,便听到一声闷哼,一柄长剑从顾朗身后直穿过前胸,正刺破心脉。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曾颇为熟悉的人从我眼前逐渐失去生命……那一瞬间我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顾朗倒在雪地里,白雪也被他鲜血浸红;他嘴唇微颤,才艰难启口出一句话:“快……跑。”
“顾朗……”
那双眼在一刹那失去了所有光彩,再无生气。
那与李胤一模一样的人慢悠悠的把长剑拔出,看着我道:“你刚才问我什么?我没听清。”
他看着我笑的阴冷,我手在发抖,嘴唇也再发颤,我明明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却还是扑了过去!
“我杀了你!”
我想我的命今天或许就交代在这里了,可是我杀不了他,真是不甘心!
眼前闪过一模墨蓝色身影与那人交手,接着又不知从哪里蹦出无数个黑衣人,那人被李胤刺伤,不再逗留飞身离去。
李胤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顾朗的鼻息,我几乎是连扑带爬的到顾朗身边,我急忙看向李胤,问答:“怎么样?他还有救对不对?”
他抬起目光看我,没做声。
“李胤!你救救他……”我手足无措的拉着他的衣袖祈求:“你救救他……”
“阿葵……”李胤扶住我的肩膀,眼眶微微泛红,半晌他哽咽着声音开口:“他死了。”
一个“死”字就将我仅存的侥幸击得粉碎,我木然的看着李胤,他擦着去我滚落出的眼泪,低头:“我已经没办法救他了。”
“救不了?”
我偏着头望着他问:“他是谁?”
他似是没听懂,我又问一遍:“杀顾朗的人,是谁?”
“阿葵……我……”他的眼神闪闪躲躲,就连说话都开始磕磕绊绊起来,我一把推开他,大吼道:“那个人是谁!”
“阿葵……”他起身抱住我,颤声道:“对不起阿葵,对不起……”
“滚开!”我用尽全力将他再次推开,看着顾朗逐渐冷却的身体,我流着泪笑道:“殿下,那人是您的兄弟对吗?”
“我……”
不等他说完,我又笑问道:“不知黄泉渡决意攻山与你有没有干系啊?”不知为何,我此时竟连看到他都觉得厌恶了……
“阿葵!”
“你闭嘴!”我上前几步揪起他的衣领狠狠道:“你只说是不是因为你!掌门和穆萄之死是不是因为你!顾朗的死是不是因为你!白扬下山是不是也因为你!你说!将庭雁山置于此等境地的罪魁祸首是不是你!”
那时我早已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将一切罪责全扣在他身上。
“对不起阿葵……”他闭上眼摇头:“是我算错了……”
“算错了?”我红着眼看着他笑:“所以这些真的是你?是你算错才得来的因果吗?你的失误是要让整个庭雁山来给你担吗!”
“阿葵,别这样对我……”我从没见过李胤有过这般狼狈,他握紧我的手腕:“我现在很害怕……”
“害怕?”我一把甩开他的手,连着退了好几步,竟有些哭笑不得:“殿下!真正该害怕的难道不是庭雁山的我们吗?”
“你现在在这里对我说你害怕,你不觉得可笑吗?”
“阿葵……”
我看着李胤的脸,他红着眼,眼里泪水辗转。
甲辰年冬月二十,天降大雪,压断了那支未放寒梅,终究……它还是没撑到开花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