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水河缓缓流动,洛吉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双眼冒出幽绿的光芒。
见三人都盯着她,平日在村子里大大咧咧,身姿颇为绰约的少妇脸色竟然微微变红了:“你们盯着我看干嘛?”
“没什么。”洛吉擦干不小心流出来的口水,“请问小娘子怎么称呼?”
少妇的脸更红了,如同火烧云一般,她提着装香烛的篮子,羞涩一笑:“我是柳巷。”
“平常这个,嗯。”洛吉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形容这个小破“庙”的词语,“这个庙,都是你在打理?”
“嗯,我每天都会来点上香烛,我家男人吩咐我,要每天祭拜山神。”柳巷浅声道,“这里倒是许久没人来了,没想到今日还能碰见你们,你们真是来拜山神的?”
“是。”
“不是。”
“是,也不是。”
小白,白相,洛吉三人毫无默契地叠声说道,然后又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我们的确是来拜祭山神的,不过看这破庙已经衰颓至此,难道山神已经不再显灵了?”洛吉整理了一下思绪,“你刚才说,拜他无用,难道?”
“倒也不是完全没用。”
听到这句,洛吉笑了。
“只是图个心安。”
然后他的笑容又凝固在了脸上。
“你夫君怎么称呼,他为什么不自己来?”白相看到洛吉便秘一般的表情,看来是说不出话来了,便接着问道,“为何只有你一人?”
“我家夫君前年死了,山神庙被拆毁,只留了一尊神像,所以他死后,都是我在打理。”柳巷认真地回答道,“确实是没用,不然我每日许愿想再见我夫君一面,却是在梦中也难以见得。”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颇有些黯然。
“可怜之人。”洛吉终于缓了过来,怜悯道,“你祭拜之后,可否带我们去你家里,你家中还有何人?”
“......”柳巷孤身一人在村中多年,少不了察言观色的本事,思忖片刻,问道,“那你们又是何人,为何来此地?”
“是我们唐突了,我们从回龙镇过来祭拜山神的,原以为拆毁之后便再无人祭拜,没想到还留有一尊神像在此。”白相比两个远古生物更能看出柳巷的防备之心,朗声道,“其实我们倒是倍感意外,以为已经无人祭拜山神。”
“原来如此,我夫君曾经说过,如果有人再来祭拜山神,一定要为他们准备好香烛,我看你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刚好我拿了有多的,你们便拿去吧。”说着,柳巷就从篮子里拿出一些香烛。
“你的夫君是庙祝?”洛吉接过香烛,掏出火石点燃,插在神像之前,问道,“山神庙拆毁之事,到底是何原因?”
“你们竟然不知道,哦,你们是回龙镇人。”柳巷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倒也很简单,一年前......”
在他们装模作样点香烛祭拜的时候,柳巷便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山神已经百年以来未曾显灵,此地的民众便起了怨怼之心,他们是靠着猎捕山中野兽,采摘山上草药生存的,然而近几年来,每每上山,他们都一无所获,所以他们祭拜山神,献上祭品,希望山神能够让他们上山打猎有所收获。
然而不管怎么做,山中的猎物都越来越少。
一气之下,这些猎户们便砸了山神庙,发泄心头的怨恨。
于是越来越多的猎户们也就渐渐不再上山打猎,转行去做了别的事情。
只有庙内原本的庙祝,许志安竭力阻拦,然而却被村民们打成了残废,最后死在了床榻之上,留下孤单的柳巷,独自拉扯着家中的一个儿子。
听完,洛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当然知道这里的猎户们找不到猎物的原因。
五年前,他便开始举办山神宴,用以压制那些生民愿力的负面效果,所以每月都会请来许多山中的精怪参加宴席。
然而日日浸染在山神的行宫之中,它们中许多都开了灵智,学会了躲避猎户的追捕,所以猎户们的收获也就越来越少。
他们对山神的愤懑也就越来越多了。
想通了关节,洛吉苦笑道:“的确是我唐突了,不过青山的状况会越来越好,以此为营生的猎户们都会有钱挣的。”
“山神大人的确没什么威仪了,不然怎么会让我夫君白白惨死。”像是没听到洛吉的话,柳巷回忆起往事,哽咽着,“哎,若不是我夫君临死前反复叮嘱我要好好照料山神庙,我才不会再来祭拜他。”
话中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怒意。
她做这件事,本来就是为了实现自己死去的丈夫的执念,如果不是那些村民施暴于他,他也不会死于非命。
所以全然怪给山神,也是不妥。
“哎。”洛吉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心中念叨着那个可怜庙祝的名字,相当于为他做了场不小的法事,毕竟许志安是因为山神庙之事而死,所以他也有一些歉意,继续沉默着,想着如何补救的办法。
“好了,你们祭拜完了,该我了。”柳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三人走到一旁。
她借着刚才白相点燃的香烛,将自己手上的点燃,持着三炷香双手合十,面目虔诚。
隔得很近,洛吉感受到了与以往都不一样的愿力,它更加纯粹,更加真实,相对于白雾来说,这份愿力也更加强大。
只有三人能看到的一丝丝透明的烟雾从她身体里流出,被洛吉,一丝不剩地吸收了进去。
洛吉的头顶,淡淡金色神位肉眼不可察地浓了几分。
柳巷心有所感地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青山,刚刚许下的愿望,好像真有几分实现的可能?
而在一处隐秘的,无法被轻易察觉的所在,半个山神的尊位被牵动,城隍遗物木牌之中,被封印的王生生魂与神魄此消彼长,强大了几分。
黑雾之内,担忧,不安,堕落与烦躁渐渐在升腾,唯独没有了那么多的运筹帷幄。
在更遥远的东方,大秦帝国东部海岸之上,乘风站在一艘小舟之上的王生本体眉头微微皱起,他完全没想到,那个只有半个尊位的猴子还能给他消化两个神位的进程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随着他情绪的波动,海面之上波涛更加汹涌了几分,似乎在海洋深处,酝酿着一波狂涌的巨浪,海岸边的渔民们见着天色大变,疯狂地往回家的路上赶。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之中,探出了一个沾满了污秽血渍的硕大头颅,它张开大口,嘴边的“胡须”根根粗壮,随风飘荡,一双如同星辰的眼睛中装满了无情愤怒。
然而王生静静站在那里,笑容挂在嘴角,它只对视一眼,便乖乖地低下了头颅......
“乖龙,好好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