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镇,四方楼。
洛吉站在一个圆坑之前,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坑洞,他扔下一颗石头,过了一个时辰都没有传回声音。
“大人,包括早上掉下去的那个倒霉蛋,一共下去了三个人,没有传来任何回信。”
柳巷站在洛吉旁边,现在山神庙的日常维护她都交给了儿子,每日跟着洛吉穿行在青山的各个郡城之中布道,传道重新确立山神的威仪。
除此之外,洛吉以神使白相的样貌行走,身边的柳巷对他便以“大人”称呼。
“要不要请白相大人?”
“等等,我自己来。”洛吉竖起耳朵,从与小白沟通的那头短暂借来了小白的神通,但是没起作用。
因为在“有底”的坑洞之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呓语”伴随着直指向山神的神光,这是有人在坑洞之中祈祷,
“昙花,我好像发现了洞天入口。”
白相主动切断了与他之间的灵性之桥,所以他不再能与白相直接交流只能告诉昙花。
青山主峰山巅。
自从知道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后,白相就喜欢坐在山顶看着天空发呆,看看有没有机会看到“漏网之鱼”。
但是叔叔留下的这个结界既保护了他,又隔绝了他对外面的任何交流,所以他再怎么看也看不到结界外面的世界。
其实他有点想念叔叔,尽管从内心觉得叔叔并没有死,但是叔叔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如果相信昙花说的叔叔跑去了龙神洞天躲藏着,倒还有一线希望,只是那不是他自欺欺人的风格。
“明明在你回来之前我都能出去的。”白相眼角滑落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昙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洛吉说,他找到洞天入口了。”
“不过洞天入口已经聚集了一批人,没有人知道怎么打开。”
“我躺了多久了?”白相突然问道,打断了昙花继续向下说的想法。
“十天,王生还没醒。”昙花毕恭毕敬地说道。
白相耷拉着眉头,站起来一脚一脚地踢着脚边的石头:“外面来人了吗?”
“暂时还没有。”昙花说道。
“走吧。”他却不是对着昙花,而是对着空气,对着远在天边,却好似近在咫尺的洛吉。
一阵朦胧的雾气萦绕着两人,将两人包裹住,云雾散去,两人消失在山顶。
洛吉身前,两人缓缓浮现,白相佝偻着身形,满头白发,洛吉已经占用了他的身份,他便只能再自己变为另一个,别的身份。
昙花也稍微变换了样貌,显得没那么娇艳,而是多了几分乖巧动人。
“大人。”白相恭敬行礼,洛吉侧身躲开,他主动扭过头,不忍去看白相悲伤嘲弄的眼神。
对命运的嘲弄会让人短暂失去前进的动力,但是在悲痛之后,会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还没到来,白相已经失去了动力。
身为白家最后的血脉,洛吉尽管不会多说,也会对他有一些不齿与淡淡的不屑。
不管怎么说,万年之前的白泽不是这个样子,万年之后他的传人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更何况最近这几日,他不止一次萌生了去死的念头。
“洞天之中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白相大人,我们可能需要下去查探。”柳巷说道,“还请您在上面护法。”
“我下去吧。”白相甩开昙花的手,淡然道,“我下去,遇到危险洛吉可以救我。”
“那你就下去吧。”洛吉应承着,淡然道,“别死在下面。”
柳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微妙,她即便是看着白相的表情,也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不会,最早也会在你之后死。”白相牵着昙花一跃而下,身影很快被漆黑吞没。
……
李成觉得自己倒霉,真的。
早上起来去四方楼前扫地,突然掉进了一个坑里,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身上覆盖着牛粪,他看了看自己沾满牛粪的双手抬头目之所及是茫茫群山,眼神越加茫然了。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走运还是运气太差。
坏的是他身边刚好有个牧童目睹了这一幕,差点惊得从牛背上掉了下来,嘴巴张得比他还大,对于他来说简直是青山郡死亡瞬间。
“对不起啊,我和我的牛没看出这里有人。”
运气好的是牧童带他到了一处水声潺潺的所在,尽管牧童尽力掩饰着自己嫌弃的样子,但还是暴露了他浑身污臭的事实。
所幸泉水清澈,洗涤之后他才感觉神清气爽,脸上终于有了苦涩的笑容。
他原以为这是梦境,没想到虽然他听得懂牧童所说的话,但是两人的交流不能说是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这里是青山郡吗?”
“这里是青山。”
“离这里最近的山神庙在哪里?”
“山神已经不复存在。”
“你没见过山神显圣?”
“一万年前就没有山神了。”
“山神大人?半个月前显圣过的山神大人,你没见过?”
“这里没有山神,也没有大人。”
……
一问一答,李成下巴慢慢下落,慢慢收不回来,他最后问了个问题,彻底搞崩了自己的心态:“这是里坑里?”
“这里是洞天。”
他抬头望去,天空依旧是那个天空,但是太阳好像没有作用一般,即便是烈日当空,气温也很低,他周身有些寒冷,裹了裹自己单薄的衣衫。
他连忙向山神祈祷:“尊敬的山神,如果你能聆听我的呼唤。”
可惜这一声呼唤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山神没有显灵,神使也没有传来神谕,一切都如同刚才一样,太阳在往一个方向下落……
在落日之中,有两个黑影,李成怀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揉得满眼红血丝,发现自己没有看错,竟然真的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从红日之中走出。
“那里有人。”李成连忙指与牧童那个方向,牧童望去,果然有两个身影。
他这次真的从牛背上跳了下来,拍拍牛屁股,牛竟然也通灵似地看向天空,表情与牧童一般惊恐,牛眼瞪得老大与牧童对视着。
“我靠。”
“哞!”
两声都有震惊的意思,不同的是一个有喜悦,一个很快就变成了畏惧。
因为即便隔得那么远,那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种不可触碰的绵绵气息,它突然想到了一句谶语。
“凉日将变为烈日,一切的造物都将遇见它的主。”
天穹之下,数十万人猛然抬头,两个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正是白相与昙花二人。
当时白相拉着昙花一跃而下,便感觉自己仿佛在不停地下坠,见不到底,但是同时也有一股力量托着二人,以至于下落的速度不是那么地快。
直到两人掉到一团冰冷的水中,其中的温度简直比极北之地的冰寒还要冷冽。
掉进去的一瞬间,两人便紧紧抱在一起,水流推着二人向外涌动。
直到看到外部泛着朦胧的光泽,白相才牵着昙花的手,再次一跃而下。
重岚叠嶂,山水无界。
数万万大山彼此相连,山脉之中点缀着各色的植物,花儿,草儿,根根通天的森林与参差的灌木,一条宽阔的河流自源头奔涌向下,奔赴不可知的远方……
不见人烟,藏在原始丛林之内。
“这是,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