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周元初二十年,十二月初三。
这一个月的天气都不怎么好,阴雨连绵,几乎从没有见过太阳,大周先生瞧着洛洛空空荡荡的房间,心情就与这灰蒙蒙的天气一般,低沉到了极点。
走在湿漉漉的杭州街头,石板路上又长出了青青小草,不管皇帝陛下如何努力想要保持御道的清洁,这种违背天子意愿的小草却怎么也除不干净。
这是天工阁通向工部的大门,时不时便有人经过与他打招呼,这是天工阁掌门人所应享受的待遇。
名望以及众人热切的眼光。
“先生早啊!”
“先生!关于那个符文!我有了新的研究!”
“先生什么时候能够与我一同去实验那些新型的符文啊!”
往日,大周先生总是会热情的回应他们的,但今日,大周先生却格外的心不在焉。
所以他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连清风阁的宴会也推却了数场。
自从他可爱的女儿洛洛失踪以后,他眼中的世界便隐隐有了一丝坍塌的预兆。虽然这种预兆在他离开墨门创立天工阁的时候便已经初步呈现了,那些坚持认为灵力只能作用于自身,而其他任何对于灵气的开发运用都只是笑料罢了,即便大周先生的父亲,太周先生曾经在数十年前的一处古迹之中发现了数张图纸。
那是上古纪元时代符文机械的图纸。
数千年前的黄金时代,那时还掌握着一种超级能源井的墨家巨子们便开始对符文以及灵力的运用展开了研究。
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爆炸与外敌入侵却将整个基于符文、灵力运用的文明摧毁。
那个墨家赖以生存的超级能源井便是这场爆炸的源头与外敌入侵的起点。
能源井中如同波纹一般荡开去的实体灵力,带来的是无可匹敌的敌人与剧烈的爆炸,那场爆炸虽然没有当场炸掉整个东方世界,却在当地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黑洞——这造成了当地的灵力失衡,灵力的失衡积累到了第二年,则撕开了一道通向异世界的口子,那些强悍、嗜血,却几乎没有残留智力的敌人从这个口子里源源不断的涌出。
黄金年代幸存下来的修士们依靠着用文明断绝为代价所换来的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与技巧消灭了入侵的敌人。
所以之后的修士们,无论孔墨道法抑或是其他支派几乎不约而同的放弃了放弃了这种借助外物、外力来运用、掌握灵力的方法与途径。
大周先生依然记得自己初见那个远古超级文明时的震撼。
古老的文明遗迹隐藏在群山之中,无人知晓的废墟上满是枯黄藤蔓,巨石与金属堆砌而成的高大壁垒上遍布伤痕,那时古老文明与未知敌人交战的痕迹,每一道文字、伤痕几乎都是那个古老年代所残留记忆的回光返照。
那座古老帝国要塞的年代几乎可以追溯到孔子还未周游列国的时代,那是个遥远的年代,那种上古厚重、威严的建筑风格是如今的南周人难以想象的,在大周先生的记忆中,那片恢弘年代所残留的遗迹在他到来之前便已经是一片由碎石、枯木所构成的废墟了。
他与父亲从最大的拱门走入了山体,火光摇曳的光芒让两侧阴郁的门廊明暗不定,彷佛就是那条通向冥界酆都的黄泉之路。
太周先生瞧着周围的环境,吐槽道,“早知道,就该让你二师兄来的,一个照明法术都放不出来的!能叫什么修士!”
大周先生则涨红了脸,“灵力构造……灵体结构也是修士战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接下来便是一些难懂的话,什么“灵力震荡波三种模型”“法力构造学。”
可惜太周先生并没有鸟他。
走廊走到了尽头,一扇沉重的、黑紫色一体铸造的金属大门矗立在两人面前,这扇巨门有着典型的黄金年代的艺术风格,厚重、奢华、却毫不做作,而且门上则是极富艺术天赋的文字、图案雕塑。
两人站在门前,巨型紫钢大门便随即自动打开。
那时巨门的开关符文尚未失效。
两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他瞧见了那个注定要改变他一生的东西——大冶炉。
“那是什么?!”
那时的大周先生还是一个只会扔火球的初阶修士,他看着那台数十米高的大冶炉,忍不住想起了当年参观墨家遗迹时的感觉。
“不知道”太周先生摇了摇头。
“但有人说这里会有黄金年代的遗物,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它应该就是一个来自遥远黄金年代的遗产——那是修士对于灵力运用趋于成熟、完美的年代,那时候的修士拥有着今人难以想象的磅礴灵力,一口名叫灵力之井的巨大灵力井为整个黄金时代的修士们提供着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灵力,也正是那种取之不竭的灵力驱使着上古时代的修士们开始了一次对于外界灵力运用的研究狂潮,整个天下的范围内,难以计数的研究设施以及庞大机械接连树立了起来。”
“整个天空都被机械利用后排出的废弃灵力渲染成了紫色。”
大周先生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这就是紫金年代名字的由来?”
“不……那个金字描述的是传送阵撕破苍穹时所留下的金光……”
“传送阵?”
大周先生颇为吃惊,“那个年代的人还能掌握通往别的世界的通道?”
太周先生看了一眼自己满脸震撼的儿子,“那是我们的黄金年代!拥有着无与伦比的能力与科技,而符文……正是解开这一切的钥匙!”
于是,从那座古代遗址探险归来的大周先生就此放弃了自己令人悲哀的修士生涯,转头扎进了这片由符文科技与外用灵力所代表着的科技世界。
然后便一头撞死在了符文规划与入门这颗大石头上了。
直到今天。
仍然有不少天真的学生会在入学前询问他的灵修进度。
每一次都像是用尖刀插在他的心头上。
就像这个冰冷而惨淡且血迹斑斑的世界。
……
大周先生一直用忙碌的工作与可爱的女儿麻痹着自己的心灵,而女儿乖巧、可爱的笑容也在一定程度上愈合了他数十年寸功不得进的悲哀。
直到女儿的失踪,他才发现这个世界并没有改变。
关于洛洛,他的记忆停留在几天前的那封信上,她在信中写道:自己在一场赌约中将自己输给了长公主,所以作为一个一诺千金的南周人,她决定自身跟随即将北上京口的平阳长公主楚凝一同前往京口,建设大周的北方防线,争取在三年之内,让北庭都护府的军锋直指长安、洛阳,只有等到官军收复河南河北之后,她才算是为国尽忠,替父行孝了。
信中还写道:请父亲不要相信任何她觊觎长公主驸马美色的谣言!那是长公主政敌所编造的无耻谣言!
是根本不存在的!
大周先生读完这封信的时候,手指都是颤抖的!
那个在阳光下朝自己甜甜笑着,动作轻柔,如同天使一般的美丽女儿,竟然为了一个荒唐到可笑的赌约毅然北赴数千里只为替国尽忠!
这是何等的操守啊!
这样可爱!美丽!纯洁!无暇!就像一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水晶一般的漂亮姑娘竟然会被人恶意中伤!
这是阳光何等不可原谅的罪行啊!
大周先生第一次对于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觊觎驸马美色,而不惜对有妇之夫下手的色女,他不知道!但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与行为是绝对不可能与她沾上边的!如果这样一个女孩都会因为长公主政敌的恶意中伤而惴惴不安。
那么这些令人不齿的政客们谁又能不上绞刑架呢!
“韩仁!”大周先生放下了手中已经略览过千遍的信纸,瞧着天工阁首席大弟子,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将你的师兄弟都给老夫召集起来!老夫今日要开会!”
这个首席大弟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毕竟能够连续吃上近一个月未经任何处理、放血以及烹调的膻腥猪肉的人,大周先生还着实未曾见过!
“是!师尊!”
韩仁单膝下跪道,“我们要讨论些什么?需要我让师兄弟们提前做功课吗?”
他穿着一身皂黑色长衫,威风凌凌的长刀横跨在自己腰间,本不帅气的面容在这种冷峻风格的衣物衬托下有了一丝大师兄的气派。
【唉……我堂堂天工阁三千弟子竟然没有一个能看的!以至于我的女儿竟然会因为觊觎一个有妇之夫的美色,而千里远赴京口。】
大周先生有些恍惚的瞅着外界那轮太阳,瞧着韩仁,叹了一口气。
下个月就换人吧,毕竟……这可是门派的脸面啊。
黄色的光晕在他的眼中放大,像极了父亲口中所说的那中传送门。
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的道路。
“算了!”大周先生叫住了转身离去的韩仁,一字一句的说道,“通知你的师兄弟!今天晚上收拾好自己所有的行李!明天早上,太阳初升的时候,跟随老夫下京口!替国效力!”
“另外,告诉你们师兄弟,谁能用自己的脸赢了那个有妇之夫夏宁!谁就是下一届天工阁掌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