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觉昭的眼里，江父江母就和街边的无赖混混差不多，逮着一个人就像牛皮糖一样黏上去。

正如他所想，江母踉跄了几步，站定之后，的话像毒针一样，不堪入耳。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巴结着我儿子？”

说这话的时候，江母瞥了几眼苏素锦，语气蕴含着浓烈的讽刺，格外不屑。

她又转过头打量了顾觉昭几秒，像是突然发现什么新大陆，脸上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哟？你是苏小姐老公吧？真是伉俪情深，夫妻同心呐！”

顾觉昭皱了眉。

他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待一秒。

在调查江家背景的时候，看着江父还是个大学老师，以为是知书达理的世家。没想到江母如此泼皮无赖，说出的话简直比疯婆子还疯。

实际上，不仅他，苏素锦也不傻，也感受到了江家对自己的排斥。

除了江淮。

他以为能把苏素锦求来是一件好事，没想到自己爸妈直接在医院和对方吵起来了，话还说得这么难听。

江淮赶紧拉架，试图平息争端，“妈，你别说了，是我请苏小姐和顾先生过来的。你也知道，医生说过，哥哥的心病是……”

说到此，江淮突然像没了底气，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是苏小姐。”

没想到，他的话完全起了相反的作用。

宛如一根火柴，丢进了汽油之中。

江母霎时火冒三丈，指着江淮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哥哥傻，你还傻吗？他们夫妻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今天成双成对的，就是来恶心你哥哥的！”

究竟是自己请过来的人，却被骂得狗血喷头，江淮实在过意不去。

他也知道母亲的嘴是开了闸的水坝，根本止不住，就放弃从江母那边入手了。

江淮叹了一口气，拦着将要上手的江母，扭头对顾觉昭和苏素锦使着眼色，悄声说，“你们快走吧，今天的事，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

苏素锦一直僵硬在原地。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被人这么践踏。

宛如廉价无用的垃圾一般。

呼之即来，又挥之即去，

苏素锦像是淋了一夜大雨，全身冰冷，用尽所用力气，吐出一个字，“好。”

说罢，她转身就走。

江父江母的哀嚎和辱骂被抛在脑后。

似乎还有安保人员狂奔的脚步声。

与医护人员的安慰声。

但全都和苏素锦没有关系了。

她的眼神没有焦点，只平视着前方，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走出了医院。

但又没有目标。

只是漫无目的地走。

顾觉昭憋着一口气，一直跟在她身后，就等一个时间点爆发。

就在苏素锦闯红灯差点被车撞的时候，顾觉昭再也忍不了，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觉昭厉声呵斥。

刚刚那一瞬间，汽车和苏素锦擦肩而过。

差一点点，悲剧就再次发生。

顾觉昭吓坏了。

此时也气坏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好好说教苏素锦。

可现在的苏素锦，状态并不好。

她像丢了魂，眼眶中沁着泪，紧咬着下唇，一副话在嘴边的模样。

但她终究没说。

顾觉昭双手抓着苏素锦的肩膀，极力克制心头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

“苏素锦，成熟一点好吗？我明白你很生气，很愤怒，但是这是在外面，请你确保自身安全，别上头连什么都不顾。”

四目相对。

一个红了眼，因为愤怒。

另一个也红了眼，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苏素锦还是没说话。

却低了眸子。

啜泣起来。

这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顾觉昭的耳朵里，让他一愣。

顾觉昭突然想起自己一直站在无关紧要的角度。

或者说，他才体会到苏素锦正在经历着什么。

就算现在和江儒再也没关系，但不能否认以前吧。

才发生这种事，还被说倒贴，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无法接受。

更别说，苏素锦身子骨还不硬朗，根本算不上健康。

顾觉昭咽了咽。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像安慰着小孩一样，语气有一丝歉意，“对不起，是我话说重了。但是……”

顾觉昭还是想再强调一遍，“安全才是第一。我不希望，意外再次发生。好吗？”

他凝视着苏素锦，试图得到一点对方的回应。

但苏素锦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眉头微蹙，像是忍耐着什么。

二人站在马路边，身前是拥挤的车流。

有行人路过，或许是顾觉昭的身姿太过耀眼，不由得吸取了众多目光。

有一对小情侣，正手牵手逛街，女生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朝顾觉昭瞥了一眼，冲身旁的男友嘟了嘟嘴，“你看，这么帅的帅哥还得哄女朋友。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什么样，都不哄我！”

男生嗤之以鼻，“就他？帅？不就是……比我高一些，穿得比我好看……看起来比我，有钱一点吗？”

……

诸如此类的话，落入顾觉昭的耳中。

他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

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惹人随意驻足观赏一样。

要不是有园区管理员阻止，应该马上就有人来投食了。

更何况这是在马路边，不说面子的事情，就连安全性，实在得不到保障。

他不能保证苏素锦再度崩溃会做出什么。

于是顾觉昭提着一口气，干脆拽过了苏素锦的胳膊，“回家。”

男人的力气很大，像一阵狂风，苏素锦就是狂风中被席卷的落叶。

无法反抗，只能依靠于此。

风在哪，她就在哪。

苏素锦也试图反抗过，但无济于事。

于是只好张口，请求顾觉昭停下来。

“我不想回去。”

顾觉昭闻声顿了步子。

他正在给老付打电话，且刚接通，那边传来了一声招呼。

“顾总，有什么吩咐吗？”

却没有回应。

顾觉昭皱眉，望向身侧的苏素锦，“为什么？”

电话里的老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没人理他，以为是信号不好，又试着唤了几句，“顾总？顾总你在吗？”

但都被二人忽视了。

苏素锦垂下了千斤重的头颅，良久，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我不知道。”

她说得很实在，很真实。

苏素锦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自江儒的噩耗传来的时候，她的脑子就空白一片。更别说后来江父江母赶到时对她说的话了，让人心如乱麻。

那一刻，她只觉得窒息。

医院的味道，灯光，入耳的数落，统统让她想逃离。

可真正出来，又像每个角落都是江儒的影子。

环顾四周，似乎全是江儒的哀嚎。

她并不知道这些年间他经历的细节，但无需仔细想，恐怕也过得不好受。

苏素锦突然觉得身体酸痛，她不自觉地想蜷缩在一起。

下蹲的时候，白色的裙摆沾染了灰尘。

蓦然，顾觉昭听见了一句淡淡的、柔柔的，轻飘飘的，化在风里的疑问。

“顾觉昭，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