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清尘轩就能听到婉转的琴声,闻到清幽的茶香,阁内宫灯高悬,雕花屏阁,朱漆廊柱,红木桌椅,幽雅温婉,人与人之间的谈话也都各守分寸地压低几分。
林澈转眼一圈,算是明白才子佳人为何会沉迷在风月之中,纸醉金迷。
感叹间,忽听门外的锣鼓声静止,一名老者拉长着声音喝道:“斗茶宴,开始!”
语罢,伙计便连忙搬出一张紫檀长桌,置于大厅中央,桌子左右各放一张太师椅,桌子里侧排列三张金棱七宝乌木椅子。
桌椅摆好,老者再次高喊:“请,相国寺智善大师,大理使者段康,吐蕃国师鸠摩智。”
鸠摩智?
林澈奇怪,这鸠摩智不去绑架段誉霍霍少林,怎跑来这里喝茶?
跟着人群看去,只见二楼雅间走出一名四十来岁的僧人,黑色僧袍,脸上隐隐宝光流动,自然生辉,确实有一代高僧的模样。
鸠摩智走出,身后雅间又走出个高大壮硕的青年人,林澈寻思此人便是大理使者段康,受天龙一书影响,林澈对段氏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呆色疯中,此时见段康仪表堂堂,不由暗自称奇。
最后从雅间出来的是名老僧人,林澈知是相国寺智善大师,便不关注。
待鸠摩智三人落座,老者长喝:“有请余坛先生!”
语落,文人墨客一阵骚动,在这斗茶盛行的年间,高手犹如明星,很受人追捧。
在热烈的掌声中,一名老翁从楼上跨步走下,轻袍缓带,右手摇着折扇,来到左侧的太师椅上,朝众人拱了拱手,就坐下了,神情甚是潇洒。
余坛落座,老者再次拉长声音:“有请宁王赵佶。”
老者语罢,就听见门外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厅内也明显要比余坛出场时热闹许多。
“来了来了!”杨小雨兴奋地无处发泄,一个劲地敲打林澈的手臂。
林澈被打得手臂酸麻,想与高学林换个位置,却发现他人已经不知所踪了,想起昨晚的黑衣人,猜测他是有事要秘密进行,便不跟暂时失智的杨小雨提起。
在一片欢呼声下,一名翩翩公子走出雅间,漫步下楼,虽只有十四岁左右年龄,但已显得气度风华。
赵佶,未来的皇帝,有名的李煜转世,一样都是当皇帝不行,但笔墨丹青、骑马射箭、书法绘画样样精通的人才。
赵佶朝众人拱手之后,便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
“斗茶宴开始!先有请余坛先生!”
老者的声音传遍清尘轩,甚至门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余坛轻笑着收回扇,从袖内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刚打开,就漫出幽香,一颗金光闪闪的团茶展现而出。
清尘轩的伙计也是眼疾手快,在余坛拿出茶后,就立马将茶具摆上桌。
四个黑瓷兔毫盏格外显眼。
因斗茶先斗色,北宋喜用白茶,黑白对比分明,故以黑瓷茶盏最为要用。
虽说斗茶争胜,一为茶、二为水,而茶具列为最后,但来到他们这等级,一点加分项都不会放过。
茶具摆好,余坛不慌不忙地剪出一小块茶,先用棉纸包住,再轻力碾压,取水暖盏,勺舀取茶末,在盏中调作膏状,一汤水绕茶注入,二汤水来回成直线,三汤茶筅轻匀,四汤水少缓击。
老者高喊,中规中矩地点评着余坛的茶,门外传来闹哄哄的鼓掌声,但厅内只有些琐碎赞许,无人敢大声打扰。
林澈发困,宋朝喝茶是出名的繁复琐碎,团茶中不但混有香料,表面更是贴金带银,泡出来的茶没一点自然茶香,只有奢侈二字。
杨小雨看林澈无精打采,问道:“你知道那团小玩意,值多少银子吗?”
林澈看茶团,估算不到一两重,照清尘轩今天这排场,肯定便宜不了,于是问道:“多少?”
杨小雨嘿嘿笑道:“一两黄金。”
林澈确实吓到,北宋一斤黄金可以换十三斤白银,如此折算下来,那岂不是一斤黄金才能一斤茶?而且这还不是最贵的茶,可见豪门贵族之间的斗茶真是糜烂到极致的雅致。
余坛泡完茶,便来到赵佶。
同样是黑瓷兔毫盏,同意是优雅的碾茶点茶,但赵佶边冲边以茶筅回环搅动,玩起了茶百戏,将汤纹水脉分成一只半泡在水里的牛,纤巧如画,但须臾即就散灭。
茶汤分去。
余坛浅饮一口,轻摇着头,笑叹:“输了。”
鸠摩智喝过茶,一脸意犹未尽,问道:“这茶不分高低,但赵公子胜在水上,这水可是专门从山里泉眼取来?”
赵佶笑回:“大师高明,此水确实是泉水,只是泉水放置多日也会如同井水,于是在下便用竹排仿照泉水源脉搭建,又放入碎石,让水如在山中流行一般,又置于庭院吸收露水,这才使泉水如同刚从山上采来一般。”
林澈知道赵佶有钱有势,就是简简单单的水也肯定会玩出花来,倒不觉得惊讶。
在三位评审皆点过头后,老者高声宣布:“胜者,宁王赵佶!”
楼内楼外顿时响起猛烈的掌声。
一阵恭贺过后,便有文人开始为此次斗茶宴作诗歌颂。
此时阁内,达官贵人不在少数,正是文人才子展露风头的时候,一首首诗词出现,经由歌姬唱出,老者喝道,传出楼外。
眼看文人墨客开始溜须拍马趋炎附势,林澈顿感厌恶,正要离开,一个声音骤然在人群中响起。
“不如请方才那首惊叹的咏梅的公子,也来作诗一首。”
说话之人,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林澈,一传二,二传四,渐渐的,整个大厅的人都在看着林澈,就连一直在旁默默酌茶的赵佶也望了过去。
只怪《咏梅》前三句太得罪人,让他们的卑劣在当时的嘲笑中一展无遗,又在第四句打了他们的脸,没文人受得了这口气。
赵佶拿出团茶,笑道:“公子若是能作出头诗,这斗品就归公子所有,不过我见公子似乎有急事,若是不方便的话,就不强留了。”
赵佶表面说得得体,但头诗那么容易作吗?赌注无非是想逼林澈作诗一曲罢了,语末的话像给人台阶下,实际是堵住林澈退路,承认有急事与夹着尾巴溜走有何区别?
林澈不想打脸冲胖子,但看对方咄咄逼人自认优越,也是气道:“倒没急事,只是觉得这里无趣罢了。”
“那就请吧。”赵佶笑了笑,放下团茶。
清尘轩的伙计也立马拿着桌椅笔墨放在林澈面前。
林澈摆手:“不用,我不会。”
“诗即字,字都不懂,跟畜生有何区别?”大厅之中耻笑了起来。
杨小雨也在一边干着急,你要真不会一开始屁颠屁颠走就行,非要说这里无趣,不是把全部人得罪死了吗?
林澈被气得慌了,笑道:“既然如此,我倒记得有一首诗很应景,就背一背吧。”
背?
整堂轰笑,赵佶也是摇了摇头,低下头研究茶,不再关注林澈。
林澈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念道:“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
喧闹的声音将林澈的声音盖去,后方不断传来嘲笑,但靠近林澈的人的脸已经开始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