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服务员将两碗分量很足的牛杂面端上来时,遇到故人感怀过去的忧伤才在他们之间消散。
唐馨打破沉默说:“不知道你现在还吃不吃得惯这个味道?”
建军尝了面里的一块牛筋,赞不绝口的说:“好地道,我在北京时最想念这个味道了。”
他习惯的将面里的牛肉挑出来夹到唐馨碗里,“你喜欢吃牛肉,牛肉都给你。”
感觉他们就像从未分开过一样,唐馨也把自己碗里的牛筋都挑出来夹给他,“我最讨厌吃牛筋,嚼着累,都给你。”
其实一直以来她不是不喜欢吃牛筋,只是知道建军爱吃,从前每次他们一起吃牛杂面时都是这样。
两人低头吃着牛杂面,看到对方额头上微微的冒汗,唐馨从靠近自己这边的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建军将纸巾接到手里,却没给自己擦汗,而是帮她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她的心刺刺的痛,手里虽然捏着一张纸巾,却没有勇气像从前那样也帮他擦汗。
人向后仰了仰,避开他的手,说:“谢谢,我自己来。”因为她清楚即使感觉还是以前的,可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从前。
建军缩回自己的手,顿时流露出失落的神情。
他们好像每次见面总沉浸在伤感中,唐馨努力打起精神,活跃气氛,玩笑的说:“还没恭喜你都当了副市长,可是大官,怎么还能让你为我这个平民小百姓擦汗。”
建军无奈的笑了笑,说:“我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只要你愿意,我还是当年那个可以抛下一切和你远走高飞的易建军。”
“谢谢你。”她心痛纠结的又落泪了。
建军深情的望着她,“又谢我什么?”
“好辣啊!刚才吃到一个辣椒啦。”唐馨连忙擦了擦泪珠,转了话题说,“你妈和你妹妹这些年都还好吗?”
“她们……”
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唐馨从包里掏出手机,是秦少龙打来的。
她这才记起昨天秦少龙说过要和她一起吃午饭的,他现在难道也到了公司楼下吗?紧张的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电话。
建军小心的问她:“不接电话吗?”
她看了眼建军,涩涩一笑,立刻低下头,还是不敢不接秦少龙的电话,“喂,已经送我妈上车了吗?”
“嗯,你在公司吗?”秦少龙在电话里冷冷的问。
“不在,在公司楼下吃饭。”
“一个人?在哪家餐馆,我过去找你。”
“不是,和几个同事在一起,你不用过来了,我们已经快吃完了。”
“好吧,那算了,晚上在家等你回来吃饭。”秦少龙此时就站在距离牛肉面馆不远的地方,望见唐馨和易建军面对面坐在窗边的背影,很显然她又在说谎。
透过窗户的玻璃,他和易建军的目光对上,短兵相接。
秦少龙神情淡定的控制住心中的怒气,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转身离去,心却像被一把匕首刺了个透心凉。
“我知道了。”唐馨挂了电话,抬头看建军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外面发生了什么吗,也转头向后看去。
窗外身后的街道平静如常,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你会离开他吗?”建军收回目光问。
是想离开秦少龙,但并不能代表就能重回建军身边,所有发生的事都能抹去吗?建军会原谅她吗?会接受已不再纯洁的她吗?
她浅浅一笑,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时间,说:“我该回公司了,下午还要开会。”
“下午能请假吗?陪我去个地方。”建军眼中带泪的请求她。
她不忍拒绝的点了点头。
秦少龙一路飙车,回到公司,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的财务报表。
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介意她跟哪个男人在一起,她本来就是经历过风尘的女子!为什么要在乎她心里深爱着谁,这些年来又不是不清楚那个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报仇,为了折磨她,为了……到底还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的心像现在这样生生的痛吗?
他一掌用力拍在财务报表上,通知秘书把财务总监叫到他办公室来。
“这也叫财务报表,简直是敷衍了事!完全反应不出公司今年的收支情况,与往年相比同一季度增长的情况体现哪里?在哪里!”秦少龙大怒,咆哮的将桌上的几张纸全都甩向财务总监。
财务总监吓得面色惨白的拾起地上的纸,声音发抖的说:“秦总,具体的分析都在您桌上的u盘里,这几页纸只是u盘里内容的摘要说明。”
秦少龙冷静了点,又扫了眼桌面,确实还有个黑色的u盘。
他将u盘一推,怒气未消的说:“重做,不要尽涂脂抹粉的好像太平盛世,一定要真实详尽的反应出公司存在的问题!”
财务总监灰头土脸的走出他的办公室,心里叫屈的想递到秦总办公桌上之前已经让张总审过的,张总都说k了。
正好撞上要去秦少龙办公室的张振春,他忙诉苦说:“张总,秦总刚才对我发了好大一通火,说这个季度的财务要重做,要真实详尽,我们财务组的熬了好几个通宵,已经全力做到尽善尽美了。”
张振春拿过他手中的文件和u盘,拍拍他的肩,笑说:“不会让你们重做的,我会让他签字的,你去忙吧,他最近和女朋友在闹分手,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财务总监提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只要秦总不是对他个人有意见看法他就放心了,至于老总的私事也不是他该管的。
不过因为私事而影响公事的情况在秦总身上几乎没发生过,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英雄难关美人关,他倒也能理解。
张振春敲了敲秦少龙办公室的门,没等他叫进,就直接进去了,关上门问:“对莫宁发火了,我看过他的财务报表,做得很漂亮,几乎无懈可击。”
“太完美了就是问题。让你调查他最近和那些人在接触,有没有发现?”秦少龙游览电脑上的网页,皱眉说。
张振春把文件u盘重放在他桌上,说:“莫宁最近和陶然居地产公司的人事主管接触频繁,似乎有要跳槽的意愿,昨晚陶然居的老总严洛寒亲自约他吃了餐饭。”
秦少龙好笑的说:“人家老板都亲自出面了,他要跳过去,总得带点有价值的东西表诚意献忠心吧。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来表诚意?”他最恨背叛自己的人。
张振春知道秦少龙其实也猜到了,是故意问他,说:“梦岛项目我们公司的标底。”
“这份礼也够重了,足够他到陶然居谋一份比他现在更高的职位。”秦少龙不屑的说。
张振春不明白的说:“你向来比我还沉得住气,今天这是怎么了,现在就发作了,万一让他知道我们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岂不浪费了一步好棋。”
他今天确实失分寸,看向桌上的报告和u盘,说:“你肯定帮我解决了,市政府委托的招标公司的负责人是什么意思?这次内定的是我们公司吗?”
说起这事,张振春也犯愁的说:“招标公司的负责人这次态度好奇怪,我每次去请他们吃饭,他们都没给明确的暗示,总说让我们一切按程序来。”
“看来要一举拿下梦岛这块地将会有一场恶斗,估计是上面的某人另有中意的公司,市领导之间有不同意见。”秦少龙已预感到易建军回到h市,来者不善。
“不会吧。”张振春疑惑的摸了摸下巴,想不明白这事为什么中途会出变故,说,“这块地准备竞标时,方市长不是跟你明确表态过我们公司是最有资格拿下梦岛的吗?”
秦少龙在财务报表上签了字,递给他说:“你知道这次从北京调来接替老何分管经济的副市长是谁吗?”
“谁?”
“易建军。”
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张振春一时想不起来这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问:“什么来头?和我们有过结吗?”
“易国明的儿子。”
张振春原本就圆溜溜的双眼,睁得更圆,惊讶的说:“当年的事他都知道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秦少龙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边,用力拉开两边的窗帘,心烦的说,“我就知道斩草没除根后患无穷。”
“这不能怪我,是你要提前实施计划,要按原计划,易家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我什么时候怪过你,现在该想想怎么应对。”秦少龙其实不光担心易建军,还有个背景不凡的严洛寒,也不知道他们俩人是不是在联手?怕张振春会被对手的强大吓着,他暂时没有跟他提严洛寒。
张振春若有所思的说:“要是易建军就是为了报仇冲着我们来的,那这事情就有些棘手,改天你得去探探方市长的口风,看易建军现在到底在这件事上有多大的影响力。如果他还不知道当年的真相,还是针对我们的话,那就是冲着你身边的小美人来的。你当年抢了他的女朋友,他还不报这种夺妻之恨才怪。”
秦少龙俯望窗外绵绵流淌的清江水与天际相接的远处,梦岛就在那个位置,从江边有一条长长的路可以通向江中心的小岛。
那里是景色如梦境般的世外桃源,因此得名梦岛,他要在那里重建父亲的梦想。
“不如把小美人还给他吧。”张振春试探的建议他说,“四年了,就算你对她父亲有再大的深仇大恨,也应该报完了。再说一个女人被你玩了四年,也成了玩废了的破鞋,还给他你也不亏。”
秦少龙猛然转身,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张振春无视他吓人的目光,早就看出他对唐馨动了真情,大胆的帮他规划未来,说:“你对她根本不是什么报仇,就是喜欢,你自己已经疯狂的喜欢上了她,还不自觉。既然如此,你就对人家好点,不如和她结婚,带她回美国,再生群孩子,好好过日子。放弃梦岛的项目,其实现在你拥有的财富几辈子也花不完。”
“不行!”秦少龙大声呵斥他说,“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喜欢她?笑话,要不是为了报仇看她一眼我就觉得倒胃口!我绝不会放弃梦岛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取这个项目!如果易建军真得对她还是一往情深,那她就是我手里的一个重要筹码!”
“如果易建军和你一样报仇胜于一切,你就是把唐馨置于危险中。有一天你彻底的失去了她,你一定会追悔莫及的!”张振春也大声起来,正所谓旁观者清,他要不借此机会帮他正视内心,就不算是他的朋友。
这些年他跟着秦少龙,帮他出谋划策,帮他报仇,虽然得到了丰厚的利益,但也会觉得很累很压抑,更何况是秦少龙自己过的日子。
“少龙,唐馨是个好人,也是个很少见的好女孩,不要把她再沦为你的报仇工具……”
“好了,请你出去!”秦少龙坐回办公桌前,一副不愿再听他说下去,要忙碌的样子,“让我自己好好想考虑下对策。”
“如果你父母还活着,一定也不愿见到你为了报仇,把自己弄得这么痛苦……”
“出去!”秦少龙愤怒的将手边的白水晶烟缸摔到了地上。
再也无法谈下去,张振春只好从他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公司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秦总和女友分手心情不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唐馨陪着易建军来到近郊的清城山公墓。
在入口处建军买了两束,对唐馨说:“先去我爸墓地,再去你爸墓地。你应该还没来过我爸的墓地。”
她掩饰住心中的害怕和恐惧,跟着建军沿着公墓的台阶拾阶而上,感到腿脚无力发软。
这些年来她经常会从易国明摔到地上变得血肉模糊的噩梦中惊醒,为自己当年要报仇的举动悔恨不已。
“累了吧?歇一会,我爸的墓地在山顶。”爬到半山凉亭,建军体贴的说。
现在虽已是深秋,可唐馨浑身一直冒虚汗,她无颜来祭扫建军的父亲。
“好久没爬山,感觉人有点发晕,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你一个人到山顶祭拜易伯伯吧。”
建军很希望她能陪着一起去,说:“来都来了,坚持一下就到山顶了。你一定也一直很想来拜祭我爸吧?当时事发突然,我爸死后我完全没机会去找你联系你,以前他总夸你美丽聪慧,对你的喜爱都胜过灵珊,灵珊这丫头还老爱吃醋。”
唐馨只觉背后凉飕飕的,挤出笑容,嗯了一声。
到了易国明的墓前,一眼瞅见那墓碑上的照片,她就心里发虚,内疚的站在一旁。
建军用纸巾清理干净墓上的落叶和灰尘,又拨去了四周的杂草,看情形好久没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