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事先的安排,李红军和齐志刚、林美娟三人与奥洛夫将军一行到达海拉尔后都住进呼伦贝尔大饭店。一路风雪,又一夜不得休息,这三个人个个饥睏劳乏,在房间里刚安顿好,三个人就一起准备去用餐,回来好抓紧时间休息。没想到,海拉尔市公安局的两名公安人员正把他们堵在门口。
其中一位四十多岁,身体微胖的人说:“我是海拉尔市公安局副局长阎德祥,你们哪位是李红军同志?”
李红军答了一声“我是”,便让林美娟和齐志刚先去吃饭,自己留了下来。
阎德祥见到李红军情不自禁地赞叹说:“我们事先对你已有耳闻,没想到这么年轻。”
李红军只是赧然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阎德祥接着说:“事情紧急,我必须得和你马上取得联系,否则就会误了大事。”
接着阎德祥就向李红军介绍起情况。原来,满洲里公安局方面把有人跳火车,劫持蒙古牧民,打伤牧民巴图和一位苏联军官的情况通报给了海拉尔方面。阎德祥知道这件事与苏联专家来到中国有关,也知道有一个苏联专家的警卫小组,他不敢怠慢,立即赶到呼伦贝尔大饭店来见李红军。
听得介绍,李红军把各方的情况汇合起来,对事情的全程有了清晰的印象。早晨他们听到的枪声,看到被打伤的巴图,肯定就是那个跳车人干的了。这说明捡到他纸团的两个敌特肯定坐上了那趟火车,只是在全车搜查的时候,没有搜到他们而已,这足以证明敌特的狡猾善变,难以辨识。至于中途有一个跳了车,那准是车上的乘警发现了他的什么破绽,该人担心被抓,连累另一个人才采取的行动。按着这个思路进行推断,留在火车上的敌特应该在昨天就到达了海拉尔,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奥洛夫将军一行,以继续执行他们的计划。而那个跳车的敌特也会在今天潜入海拉尔,他会不会去找他的同伙,或是暂时单独行动,还有待于进一步观察。
阎德祥见李红军好长时间沉吟不语,着急地问:“你说吧,我们怎么配合?”
李红军面露难色地看着他,还是没有开口。在满洲里他曾请求帮助,动用不少当地公安的人力搜捕敌特,许光达司令员认为他过于张扬,来电给予了严厉批评,现在他不敢再向海拉尔的公安同志提出任何要求了。
阎德祥见状更着急了,说:“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不好开口啊?”
李红军只得说:“阎局长还真说对了,领导不希望我们给你们添麻烦,所以对目前的问题我们想自己解决。”
阎德祥一听就生气了,不客气地说:“什么话,这怎么是给我们添麻烦?敌人在我的地面上跳车逃跑,抢劫牧民,开枪伤人,我这个公安只能干看着不许管,这不是让我们失职吗?无论到哪都没有这个道理。”
李红军连忙解释说:“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谁也没有权力限制你们执行治安任务。不过我们的领导也确实给过我们指示,不要给当地同志添麻烦,免得影响不好。”
阎德祥显然是个火爆脾气,不管对方是不是高兴,生气地挥着手说:“那好吧,你干你们的,我干我们的,咱们两码子事,你们的领导就批评不着你了。告诉你实情,我们现在已经在进海拉尔的路口设了卡子,同时派出一个小组进行巡查搜捕,不能让跳车的敌特在我的地界里这么猖狂,我一定得抓住他。”
李红军立时赞同地说:“好好好,你们做得太好了。”他担心阎德祥误会自己,影响与他们的关系和团结,连忙表示支持,并解释说:“领导确实让我们少给你们添麻烦,不过什么事咱们得从实际出发,对不对?我想了想,从现在的情况看,我们不依靠你们还真是很难完成任务。”
阎德祥高兴了,拍了一下李红军的肩膀说:“哎,你这么说就对了,这才像一家人该说的话嘛。”
李红军看出他是个直性子,虽然对他们赞扬了几句,但却担心他们单独对付一个穷凶极恶,经验丰富的老特工会失手吃亏,因此又说:“对。既是一家人就得合作得好,我们先根据你们提供的情报研究一下合作的办法,然后再找你们商量,怎么样?”
阎德祥痛快地说:“好。不过要尽快啊。”
奥洛夫将军一行来到海拉尔市的呼伦贝尔大饭店的时候,也是个个疲惫不堪,当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进入整齐干净的房间时,人人都有一种回到了家里的感觉,都想饱食一顿后,回来酣睡一场。遗憾的是列别杰夫不能休息,需要立即到医院
去处理他胳膊的伤口,而为了能与中国的医护人员交流方便,郭思维也得陪着他去。这样只有达尼娅陪着奥洛夫将军去餐厅用餐了。
所幸的是,饭店临街的对面就有一所医院,列别杰夫的伤情又不是很严重,上了点药很快就回来了。当列别杰夫和郭思维回到餐厅的时候,只见奥洛夫将军正独自一人在那里用餐,列别杰夫不由地吃了一惊,临行前,远东军区司令员克雷洛夫上将曾亲自把他叫来,单独跟他说,奥洛夫将军此行的任务非常重要,无论是什么情况,奥洛夫将军的身边都要有自己的人做好警卫,保证他的安全。但是现在怎么只剩下了将军一个人?
列别杰夫便问奥洛夫:“将军同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用餐,达尼娅上哪去了?”
奥洛夫说:“我让她取公文包去了。你是知道的,公文包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列别杰夫立时焦躁起来,他想过去看看达尼娅,但是将军只一个人,他又不能离开。
郭思维看在眼里,又见林美娟和齐志刚就在不远处用餐,便对列别杰夫轻声说:“餐厅里有我们的中国同志,你可以放心去看达尼娅。”
列别杰夫感激地向郭思维伸了伸大拇指,转身走了。
他一路小跑地回到奥洛夫将军有套间的屋子,推了推将军住的房门,竟是锁着的,靠门听了听,里边没有一点声响,一种不安袭上心头,他急忙敲门喊道:“达尼娅,达尼娅。”
喊了两三声,才听到达尼娅调皮的回应:“谁啊,是那个胳膊受伤的渥伦斯基吗?”
她把列别杰夫比成了托尔斯泰名著《安娜.卡列尼娜中赛马摔伤胳膊的渥伦斯基。
列别杰夫也调皮地回答说:“不,我现在是聂赫留朵夫,正在央求卡秋莎?玛斯洛娃打开她的房门。开门吧,卡秋莎,求求你了,卡秋莎。”
这是托尔斯泰又一名著《复活中的情节,贵族青年聂赫留朵夫服役时在姑妈家休了四天假,复活节的晚上,他引诱姑妈家女仆卡秋莎?玛斯洛娃,叫开了她的房门,与她发生肉体关系,致使卡秋莎?玛斯洛娃怀孕被赶出家门。从此,玛斯洛娃便渐渐地走上了堕落犯罪的道路。
屋里的达尼娅听得列别杰夫这样说,竟咯咯地笑起来,说:“你是聂赫留朵夫,我可不是卡秋莎?玛斯洛娃。因为我不会被坏男人诱惑,本来可以给你开门的,现在可不行了。”
列别杰夫正色地喊道:“达尼娅,别闹了,将军让我护送你过去。”
达尼娅手里拿着公文包打开了门。
列别杰夫奇怪地问:“这么长时间?还关上了门。”
达尼娅不高兴地说:“难道我要像商店似的敞开房门吗?你不知道我多么着急,因为将军的公文包我不知道放在了哪里,让我找了好长时间,可偏在这时候你来捣乱。”
说着,她又甜笑着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挽着别列杰夫的胳膊说:“好了,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们回餐厅。”
列别杰夫说:“你对我这么亲热,好像在向我发动爱情攻势。”
达尼娅咯咯地笑着说:“我看你还得去医院,因为你患了狂想症。”
阎德祥前来通报的情况,使得李红军的精神十分振奋,送走客人之后,便全身往后一仰,呈一个大字形躺在宽大的床上,双眼直直地看着屋顶,陷进了深入的思考,把吃饭、休息全都忘在了脑后。
两名敌特现在已经分成了一明一暗的两路,一个一路打打杀杀,搞得四处不安,甚是吸引人们的注意,而另一个却是不声不响,像个幽灵似的提前进入海拉尔,至今毫无音信。但是李红军可以断定,这个在暗处的敌人绝不会空度时光,一定在按着他们的计划积极行动,说不定危险已经渐渐迫近,自己还全然不知。李红军觉得这才是最危险的敌人,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地找到这个阴险的敌特。
李红军把看到那个捡起纸团的人前后过程一幕幕地想了一遍,记起那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的那本书,看似正常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早晨人们都是忙忙碌碌的,这人哪来的清闲,竟然如此安心地在餐厅里看书,这本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他想了很久,唯一的解释是这本书很可能是敌人之间互相联系的信物。
那么能不能利用这本书做做文章?
正在冥思苦想,用完早餐的齐志刚回来了,见他眼睛直瞪瞪地盯着屋顶,便说:“又出了什么事,连饭都忘了吃了?事忙先吃饭,去,吃饭去,回来再开动你的小脑袋瓜也不迟啊。”
李红军没有理会他,却坐直身躯问:“林美娟呢,她怎么没过来?我想让她去办一件事。”
齐志刚说:“她回她的房间安置发报机,一会过来和你商量怎么向许司令员报告情况。”
李红军“嗯”了一声,说:“那你现在来办这件事,赶紧找到一家书店,给我买一本书。”
齐志刚问:“什么书?”
李红军皱着眉头说:“我也说不好,反正是一本俄文版的书,有多半扎厚,我只记得书名打头的字母是N,最后的两个字母是两个N。”
齐志刚哭笑不得地说:“这不等于字连半撇都没有,就剩一个点儿了,让我怎么去找?我说你这葫芦罐子里怎么竟是歪点子,没有一条是正路子的。买这本书有用吗?”
李红军说:“这可说不好,碰巧了兴许就会有大用,碰不巧就没用,反正碰碰运气去呗,有枣没枣先打它一竿子。”
齐志刚说:“好吧,我就去试试。”然后伸手说,“给我买书的钱。”
李红军说:“我哪有钱啊,我这点津贴给林美娟买了披肩,没了。你那没有啊?先替我垫上呗。”
齐志刚说:“我的钱让你拿走了三十块,兜里也没几个子儿了。要不,我去找小林,让她从咱们的活动经费里出。”
李红军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行吧,反正这也是咱们活动需要的。不过,可别告诉她咱俩都没钱的事。”
齐志刚瞪他一眼说:“我有那么笨吗?”便走了出去。
这时的林美娟刚安放好发报机,正面对屋里的镜子审视着披在身上的大披肩。自从披上这大披肩,她还没见过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呢。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齐耳秀发,长圆脸蛋,细眉俊目,嘴唇微翘的美女,在漂亮的大披肩衬托下,更显得皮肤皙白,娇嫩动人。她扭动着腰肢左看看右看看,这抻抻那拽拽地正在自我欣赏,忽然有人敲门,她赶紧摘下大披肩放到床头去开门,见来人是齐志刚,便先开口问:“是不是要开会啊?”
齐志刚没有注意到她的慌乱,说:“不是。不知道红军又想出了什么点子,说要买一本书,由你这的活动经费里支点钱。”
林美娟说:“咱们的活动经费里哪有买书的钱,他不会自己掏钱去买?”
齐志刚扫了一眼床头上的大披肩,赶紧又挪开说:“他的津贴早就快花完了,加上我的钱也不够买一本书的,所以只能从咱们活动经费里支出了。”
没想到,他这一句话竟把林美娟惹恼了,因为她已经看到齐志刚赶忙挪开大披肩的眼神,又听到他这样说,立时猜出了是怎么会事,气得细眉蹙起,俊脸转寒,问道:“他的钱是不是都买了这件大披肩了?”
齐志刚忙遮掩地说:“不是,这小子花钱没个数,每个月都是不到月底就花没了,这次他又没算计好,所以……”
还没等他说完,林美娟已经从自己的挎包里抓出了一把钱,又抓起了床头上的大披肩,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
齐志刚跟在她后面喊道:“小林,小林,你干什么去啊?你别这样啊。回头这小子该埋怨我了。”
林美娟根本不理他,大步走了出去。
正在等着齐志刚拿钱回来的李红军,忽见房门猛地大开,只见林美娟一脸寒霜地大步走了进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狠狠地横了李红军一眼,“啪”地一声把一摞钞票拍在桌上,然后把李红军买的大披巾顺手扔在了椅子上,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