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伍四海告辞后,曹悍出了县府。
站在街边,仰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穹,雨丝和细碎的雪花落在脸上,冻得他浑身直哆嗦。
“没有气候变暖,这冬天可真难捱啊!”
曹悍咕囔一声,搓搓手往手心里呵几口白气,压低帽檐,两手拢袖,顶着呼啸的寒风往城西走去。
街上冷冷清清,地面泥泞不堪,泥水和雨雪冻成冰,走路都打滑。
偶尔有捣蛋的熊娃娃不怕冷,从街头巷尾冲出来,嬉笑追逐打闹,摔翻跟头,弄得一身泥,爬起来胡乱在身上擦擦,冻得通红的脸蛋依旧笑嘻嘻。
城西临街一座稍显简陋的二层小楼,挂一块崭新招牌,上书“登仙阁”三个金漆大字。
瞧这字迹,也是出自陈子昂之手。
曹悍站在招牌下,仰头望去,见二楼人头攒动座无虚席,鼎沸之声不绝,脸上露出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
这就是他小半年来的成果。
思来想去,曹悍还是决定以熟食铺做底子,继续在餐饮行业深耕,借助齐丁香的技术优势,加上提鲜味精这一制胜法宝,力争成为竹山县餐饮业的一面新旗帜。
从开业两月以来的生意来看,他的选择没有错,登仙阁以黑马之姿强势崛起,现在已成了与会宾楼并立的,竹山县两大明星企业。
如今县城商贾圈里,谁见了他都会主动称呼一声“曹东主”,加上曹悍豪掷百贯钱在陶庄置办田产,成为陶庄仅次于刘家的第二大地主,消息传开,他当即成为县城青年富户的典型代表。
曹悍摩挲着下巴暗自琢磨,想他穿越以来,不到一年功夫,从码头扛包圈跨进本县乡绅圈,也算成功破圈,实现阶层上的一小步质的飞跃。
回想起自己原始资本的积累过程,曹悍得出一个结论,这年头想要快速实现发家致富,为权贵们做事,得到权贵支持是一条最快的捷径。
想他堂堂渠帅,在码头累死累活干了仨月,攒下的钱还不如在坛山砍一个蟊贼脑袋赚的多。
李三郎指缝里流出的一小撮,就能让他一个一穷二白的扛包力夫步入地主阶层。
武氏在神都发号施令,就能聚拢一批江湖高手,不远千里赶到竹山卖命。
就连巴府,竹山县人人都知道巴叔言贪婪奸诈不是好东西,但每次巴府招揽人手,不管是青衣护卫还是仆从奴婢,都有大批人挤破头想进巴家的门。
无他原由,不过是想在吃饱穿暖之余,还能挣一笔收入。
想到这些,曹悍颇为感慨,这就是封建社会森严的等级阶层。
靠拢权贵,成为权贵!
在一言可定生死的时代,这是一条普通百姓通往上层的捷径。
“曹大哥!”
耳边轻柔的呼声将曹悍的思绪拉回来,齐丁香穿一身缎面浅青冬袄,发髻上插着银簪子,俏生生的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件新做的黑色氅衣。
“曹大哥快来试试合不合身。”齐丁香兴致勃勃的拿着氅衣在他身上一阵比划。
曹悍摘下斗笠,脱下袄子,笑道:“元娘,我冬天的衣物足够穿,不用再做了。你看,就连这件都还是新的。”
齐丁香接过袄子,笑吟吟的望着他穿上氅衣,柔柔地说道:“旧的这件是我初秋时赶制的,是用细麻缝制,内里只填了些缊和小部分的絮子,不怎么暖和。今年天冷的厉害,我就想着重新为曹大哥做一件。这件氅衣,是用上好的越州锦和羊皮缝制,内里填了新绵和鹅毛。”
氅衣十分合身,轻盈不显臃肿,配合他高大挺拔的身材,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曹悍摸着细腻的面料,身子和心都是暖暖的。
“光顾着给我做,怎么不给自己也做一件?”曹悍假装责怪道。
齐丁香浅浅笑着,轻声道:“我整日待在屋里,用不着穿这么暖和。”
曹悍有些疼惜的望着她,别看她身上这件冬袄面料光鲜,里面填充的也只是些旧绵絮和芦苇。
自己身上这件氅衣的成本,抵得上四五件这样的袄子。
她是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这么多钱。
曹悍和声道:“元娘,咱们如今宽裕了许多,对自己用不着太苛刻,你平时打理登仙阁挺辛苦,一定要对自己好一些。”
齐丁香感受到曹悍对她的关心,有些羞涩又满心欢喜的低下头:“谢谢曹大哥,我知道了。”
曹悍无奈笑了笑,她嘴上答应,可依然不会舍得在自己身上花费太多。
“对了,小星呢?”
齐丁香挽了挽鬓间发丝:“一早骑马和马六还有王东主、钱掌柜家的儿子出城去了,说是去西山头打獐子。”
“这小子”曹悍摇摇头,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齐小星也用不着再去码头扛包,常常和几个县城富户家的子弟混在一起。
“行吧,我回一趟家,待会再过来。”曹悍戴上斗笠,那本破唐书藏在家里,他准备回去一趟,翻出来再仔细研究研究。
齐丁香很自然的上前为他系紧氅衣,两人相视一笑。
离开酒楼前,曹悍转头朝大堂看了眼,远处角落坐着两个有些面生的男子,桌上放着刀剑,见曹悍看来,两人扭头避过他的目光。
曹悍微一皱眉,从他进入酒楼时,就觉察到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他。
那两个生面孔穿武袍携带兵刃,虽说这样的装扮很平常,但在竹山县城,进酒楼吃饭还随身带兵器的,比较少见。
曹悍目光微沉,不动声色的出了酒楼,不紧不慢的走在清寂的街道上。
刚走没多远,曹悍微一偏头,果然看见身后远远的跟来两个尾巴。
曹悍嘴角冷笑,压低斗笠,转了个方向朝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