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说得好听,但是几人心知肚明:这是苍肃为了支走苍黄好让自己取得头功找的借口而已。现在苍辽大军早已将魏国都城围得铁桶一般,莫说是人,就是飞鸟也难脱身,哪里用得到两个皇子亲自巡视。
“这样也好啊。”苍邪走在苍黄身侧,笑道:“不必去看那刀光剑影,省得担惊受怕。”
听了这话,苍黄蓦地站定,看着苍邪笑道:“九弟这说的是哪里话?上阵杀敌为国尽忠,这才是男儿血性。贪生怕死的话,岂不愧对我苍辽高贵的血统?而且……”说到这里,苍黄贴近苍邪耳边,笑容收敛不见,声音冰冷:“你也不必在本王面前装出这幅软弱的样子,那些情报,明明就是你自己获得。如此遮遮掩掩,示人以弱,你打的什么算盘?是谋权,还是篡位?!”
“皇兄何出此言?!”苍邪亦站住看着苍黄,惊恐道:“那情报之事早就说得清楚,那是上官玄雨还的人情。只要能为父皇尽上一份心力我便知足了,至于什么谋权篡位,我从来未曾想过,也请皇兄万万不要再提!”
“逗你玩呢,怕什么?”定定地看着苍邪那惶恐的样子,苍黄忽地露出笑容:“既然你害怕,本王以后不说便是。”说完将苍邪抛在身后,继续向前而去。
愣怔了一下,苍邪随后跟上,头微垂,任阳光在脸上投下浓浓淡淡的阴影,掩去了五官,模糊了表情。
一路警觉地四处打量,青瓷终于回了夕颜府邸。推开拦路的侍卫,闯了进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正欲更衣,便见青瓷神色惊惶的折返,夕颜挥退丫鬟不解地问道。虽然大军临境,但是毕竟还未破城而入。那么,在这魏国都城之中,是谁有这个本事,令堂堂太子妃吓成这幅模样?
“夕颜公主,你应该早已经准备好了退路吧?”直截了当开口,青瓷现在没有心情绕圈子。连韩慕冰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她不相信夕颜会没有计划。
“你胡说什么?我是堂堂公主,怎么会背弃国家自己逃命?”夕颜厉声道。
“我不想和你争执,若是你想保护黎落,现在立刻收拾东西,马上离开都城!”青瓷毫不畏惧夕颜的厉声斥责,美目寒霜,冷冷道:“若是你不走,我便带他离开!”
被青瓷的气势震撼,又听到了黎落的名字,夕颜的话头一转,软了许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总得说给我知道吧?”
“我在你府外发现了苍辽的探子,恐怕敌人已经潜入,这里随时都会有危险!”青瓷急声说道,此事半真半假,却也并非是她信口开河。
就在方才,她抽回鞭子的片刻,在那个男子胸前看到了一样东西。准确的说,是一个纹身。
一个狰狞的兽首,昂头嘶吼状。这个图案,她曾经见过。那夜在山洞中,苍邪腰间的那块玉牌背面,刻的便是这样一只兽首。回来后她查了典籍,知道那是苍辽图腾神兽苍狼。
今日这人身上有着同样的纹身,不必问也知道与苍邪脱不开干系。想到苍邪临别前那阴婺狠绝的话语,青瓷寒意顿起。这个男人肯定派了不止一人,也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她前阵子忧心黎落安危,大意没有发现。既如此,她的一举一动必定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此刻大军临境,黎落又偏偏和自己与夕颜都有扯不开的关系,若再不果断离开,只怕再也来不及了。
“……好!”片刻沉默,夕颜终于下定决心。“我这就带他走!”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夕颜犹豫道:“那……你呢?”
“你们不必管我,先走便是了。”知道夕颜在犹豫什么,青瓷淡然道。即使她要走,也不可能和黎落一起走。她必须留在这里牵制苍邪的手下,以保证他们可以平安离开。
“不,我不走。”门忽然被推开,黎落眼睛盯着青瓷,声音低沉却坚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没有了青瓷,他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既然失而复得,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
“我自有办法,黎落,你和公主到安全的地方等我,只要沿路留下记号,我自然会随后赶上。”青瓷看着黎落柔声道。
“你不要骗我,”黎落走到青瓷面前,双手扶着她纤弱的肩,沉声道:“我认识你整整六年,你有什么打算,我猜得到。”
六年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在他的脑海。她的想法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感激他,虽然不爱他却依然答应嫁给他,这些事情他都清楚,却自私地没有揭穿,只想就这样绑她在身边,一辈子朝夕相处便好。
他爱她,纵然违背她的心意也要爱着她,新婚夜为了救她甚至无惧雷击的危险,此刻又怎么能抛下她自己逃走?
“黎落……”青瓷轻轻摇头道:“我答应你,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有事的。可是,若是你不离开,他一定不会放过你。”那个邪魅的男人,暂时不会杀她。这一点,从他那兴味的眼神中可以猜出。她是他势在必得的猎物,没有乏味之前,不会杀她。
“我……”黎落不肯放弃,正想要继续劝说,韩慕冰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你们先走吧,青瓷和我一起出城。”
“这样也好,”不等黎落再反对,青瓷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就这么决定了,请公主先带黎落出城,若无异状,我和韩慕冰便随后跟上。”
说着,主动伸手环上黎落的腰身,仰起头轻声道:“求你,依我这一回。只有你平安无事,我才有活下去的目标。”
低头看向青瓷,黎落再也无法开口回绝她的请求。闭上眼吻上她的唇,待分开时已是泪染脸颊。
“我等着你,等着你回到我身边。”说完,黎落松开手,转身便走。既然她苦苦恳求,那他便遂了她的心。反正只要她活着,便终会回到他身边,若是她死了……那他也去陪她同过奈何便是。
夕颜站在一边看着自己钟情的男子吻着另外的女人,满面痛苦和失落。忽见黎落离开,愣了愣,急忙追了出去。看着二人背影,青瓷满面担忧。他们……真的可以顺利逃离吗?
“青瓷,我们什么时候走?”站在青瓷身边,韩慕冰忽然觉得有些忐忑。眼前这个镇定沉稳,处变不惊的美丽女子,比起记忆中的那个柔弱温顺的影子更添魅力,明媚而耀眼。自己真是傻瓜,竟会为了那虚无脆弱,转眼间便成为泡影的权利富贵割舍了这样独特的女子。幸好老天垂怜,再次给了他一个机会。
失去了方知珍贵。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把握。
“你也赶紧走吧。”转头看着韩慕冰,青瓷依旧表情淡淡:“刚才谢谢你。”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韩慕冰的心瞬间由喜悦变得冰冷。原来方才她说的话,只是为了哄韩慕冰离开。她只是利用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准备和他一起走!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青瓷,现在这个时侯不能怄气,你先和我离开,好不好?”几乎哀求的口吻,韩慕冰恳切道。说实话,他现在很害怕,恨不得插翅离开这个危险的都城。但是他也不愿意再一次抛下青瓷独自逃离。错一次,已经足够。
“我说了,我不会离开的。”青瓷坚定道。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黎落平安离开,而不是因为对韩慕冰的恨。或者说,她早已不再恨他。最初被背叛的愤怒过后,留下的只是伤感和失落。淡淡的,裹在曾经青梅竹马的温暖之中,遗忘在了心的角落。
“青瓷,对不起!”韩慕冰忽然开口道歉。
青瓷一怔,只见门外冲进几个侍卫,身行魁梧动作利落。没想到会有此变故,青瓷震惊之后迅速反抗,可惜对方人多势众,几个回合便被牢牢抓住双臂动弹不得。
来不及开口喝问,一块带着异香的手帕便掩上口鼻,眩晕感袭来,青瓷已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接住昏迷的青瓷,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韩慕冰快步向外走去。府门口,一辆马车早已准备妥当。挑帘上车,将青瓷小心放下,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韩慕冰这才沉声道:“好了,走吧。”
车夫是夕颜府中的仆人,对这个驸马爷的话自是言听计从,扬起马鞭口中“得儿驾”声起,马车开始行驶,向着距离最近的北门而去。
韩慕冰坐在车里,忍不住的颤抖。他只是一个书生,虽然在韩府中没有地位,自小到大却也衣食无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最大的愿望,就是摘得功名扬眉吐气,以及迎娶青瓷举案齐眉。哪知天意弄人,驸马之名过眼云烟,青瓷与他已成路人,眼下还要冒险逃离这虎穴龙潭。绝望,伤心,恐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韩慕冰的心紧紧缩成一团。
马车依旧在稳稳行驶,韩慕冰勉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抬手抚上昏睡中的青瓷的长发。向来斯文懦弱的自己,竟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真是难以想象。不过,他并不后悔。只要青瓷可以平安,他不介意迎接她醒来的怒火。
想到这里,韩慕冰忽然发觉一丝异样。按照马车的行驶速度,应该早就到了北门。可是为何现在依然在路上行驶?
抬手将车窗微微推开,借着缝隙向外看去,韩慕冰顿时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北门?这分明是入宫的必经之路!
“停车,快停下!”韩慕冰气急败坏,将青瓷挪开,扑向车门挥开帘子,正欲责问车夫,却被两柄明晃晃的刀将话语逼回喉咙。
“驸马爷莫急,咱们马上就到了。”车夫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卑的笑,阴阳贵气的笑道。在他左右,各有一个侍卫,脸上挂着的,同样是鄙夷和嘲讽。
“轰”地一声,韩慕冰头脑仿佛炸开了一般。颓然退回车厢,跌坐在地,欲哭无泪。
他终究斗不过夕颜,那个长相甜美的女子,竟然如此狠心!自己带着黎落离开,还要留下一手将青瓷与他彻底置于死地。当初他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夕颜温柔娴熟,通情达理?
“青瓷……青瓷……”弯腰将青瓷抱在怀里,韩慕冰嚎啕出声:“这一次,我又害了你!”
鞭子挥起又重重落下,在马儿嘶鸣声中,魏国皇宫越来越近……
狭长的密道,闪动着火把的微光。夕颜一边摸索着前行,一边回头看着身后忧心忡忡的黎落,嘴角不易觉察地扬起。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敢和她争抢。一刀杀了她未免太过便宜。将她送进皇宫,自有百种刑罚等着伺候这个准备叛逃的太子妃。无论是受刑不过,还是城破之时,这个女人终究难逃一死。到时候纵然黎落再伤心,也是回天乏术。只要她温柔抚慰,终有一日可以挽回他的心。
走着走着,脚下的路渐渐开始向上延伸。夕颜回头轻声道:“密道已到尽头,离了这里,便是都城之外。”皇族虽然尊贵奢华,但却也是危机四伏。战争内乱,随时可能兴起。皇族中人,很多都会提前安排退路,有备无患。夕颜也不例外。这密道,便是她安排心腹用三年时间偷偷挖出,即使她的母妃也不知情。
黎落不答,沉默地跟在后面,满心里只有青瓷的影子。
前面带路的侍卫用力推开密道尽头的盖板,清冷的月光如纱般渗入,飘渺摇曳。
一行人相继攀爬出密道,眼前是一片茂密山林。树影摇晃,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些影子,正在不断移动,向他们涌来。
看到这样的景象,夕颜不由瑟缩了一下,向着黎落偎去,却被他闪身躲开。
夕颜眼神一黯,正要开口,忽见树影摇动更加剧烈,那些诡异的影子竟然真的开始移动,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向他们围拢而来,动作极为快速。
几个侍卫急忙抽刀反抗,谁知尚未离鞘,人头已经飞起,温热的血从腔子中喷射而出,冲上三四米高,洋洋洒洒落下,像是红色的雨。
“啊”看着摔倒在脚下的无头侍卫,闻着周身腥热的气味,夕颜尖叫出声,凄厉恐怖。
“吵死了。”声音中满是不耐,苍黄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苍邪面无表情紧随其后。
“九弟果然运气好,”看着几近晕厥的夕颜,苍黄眼中闪过几分淫邪。“若不是你被这个石板绊到,咱们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密道。”
苍邪薄唇轻勾,但笑不语。
苍黄哪里知道,苍邪并非是运气好。他会发现这个密道,乃是因为那高深的内功和敏锐听觉。夕颜等人的脚步声,说话声,还有那因为紧张而加重的呼吸声,虽然弱不可闻,却依然被他发现,并不动声色引着苍黄向这边走来,最后假装踢到石板发现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