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黄大道再被叫醒,发现因为睡得太沉,周围捻匪早就收拾好行囊,在原地等待,准备出发。
继续西走,撂荒的土地渐多。
走到大概上午十点左右,队伍忽然停下。就听见前面有人说,遇见了连庄会,要留买路钱。
问了姚得,才知道所谓的连庄会,其实就是各庄举办的团练,附近几个村庄联络起来,占地为王,不管是官府还是盗匪,一视同仁,都要留下买路钱才能过。
不多久,队伍又继续前进。
走了一天,路上倒也太平。一众人找了房屋安顿停当。
姚得见黄大道翻来覆去睡不着,知道不习惯在地上睡觉。于是起了身,要教黄大道“神仙睡”,姚得告诉黄大道,这陈抟老祖,就是靠着这神仙睡,在武当山一睡三年,最后得了道,升了天,“别看咱们穷人日子过得苦,其实,咱们这还有有钱人享不了的福勒!”
姚得边说边动手,首先让黄大道将红布棉袄脱下,然后用棉袄的小襟铺在地上,侧身睡下后,再将棉袄的大襟盖在身上,下面的袖子当枕头,上面的袖子也盖在身上。
姚得兴致冲冲的告诉黄大道,“嘿,学会神仙睡,一辈子不受罪!”
黄大道依照姚得的办法,果然舒服了很多,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能翻身。
夜里,黄大道躺在火堆旁,听见有人打更,打更的打着梆子,隐隐约约听见喊“…小心着,莫瞌睡,防备湖南老牛会!…”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来到一个大湖,大堂主又令各旗出五成队集合,负责路上的警戒。
黄大道这才知道,昨晚打更喊的“老牛会”,就是镜湖南面由十三个寨组成的一个连庄会。因为带头的是牛家庄的牛庚,牛庚所带连庄会,专与官府合作,见捻匪就杀,甚至只要见到镜湖北面庄子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比对捻子还狠。当地喜欢对有名望或者远近闻名的人尊称一个“老”字,牛庚就被叫做牛老庚。因为牛老庚名声在外,渐渐的,远近几十里地的人,都将湖南十三个寨子的连庄会称作“老牛会”了。前几年牛庚死了,这称呼仍然没变,也可见大家对牛庚的畏惧。
在经过湖南的时候,一众人都是小心谨慎,生怕被老牛会的人趁机占了便宜。好在十几里地没有老牛会人的踪影。
继续向前,姚得也越走越轻松,姚得告诉黄大道,估计下午就能到家了。
黄大道一路注意周围环境,见越往前走,撂荒的地越多,行至半下午,路两边几乎都是荒地,有的蒿草长得足有一米多高。由此推测,土地是多少年也没有开垦了。
姚逢春也是非常的高兴,哼哼起了不知道是什么出处的戏文,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黄大道拉起了家常。
据姚逢春讲,自己本是穷苦家出身,一辈子安分守己,从来不愿与人结仇,但不管自己怎么辛苦的劳作,结果日子就是越过越穷。十几年来,地方上也不安宁,盗匪到处都是。要不是地主地租太高,加上官府税收又重,自己也不会被逼走上干起贩卖私盐的行当,年久日长,最后干脆跟着大堂主混了捻子。虽然说是刀口上找饭吃,好歹还能苟延残喘,要是再老老实实当农民,怕早就饿死了!
姚逢春说道这里,言语里也是说不尽的哀叹!姚逢春接着讲,自己外出打梢,最恨奸**女、滥杀人命的,对手下管教很严,绝不允许跟着自己的族人自甘下贱。“咱们这一枝,在大堂主这一旗里面,好歹留得了一个好名声,大堂主还是很看重本人的勒!”
黄大道这几日跟着姚逢春等,倒也觉得他们行事还算有规矩,确实是农民朴实的作风,因此对姚逢春这一股中的老老少少也增添了几分好感。
行至四五点,就有捻匪到家,沿岔路往自己的庄子回去了。剩下的一百来人,再行十来里,就到了姚得等的庄子下庄寨。
寨门向东,土石垒成,高约五米,颇有气势。
听闻外出打梢的回来了,寨门口聚集了有好几十口人。再往里走,进了庄子,中间一条直路,并不宽阔,两边都是房屋。房屋虽然低矮,但有的开着店铺,也经营着杂货铺、饭店等,很像一个集镇的样子。寨子规模当然没法和板桥集比,人烟也是寥寥,但好在大家聚居于此,总算远近有个热闹的去处。
不一会儿,捻众来到一处宽敞土坪,所有装载抢来物品的板车,全部在此集齐。
姚逢春让姚得先带黄大道离开,其余人员则都留在土坪。看样子,是要一起清点物品。
姚得带着黄大道弯弯绕绕,从寨子另一个门出来,往西下了个小坡,来到姚逢春家的院子里。
姚逢春家是两间茅草房,旁边用土砖搭了一个窝棚,里面拴着驴。家里有姚逢春的媳妇和老娘。
“婶子,”姚得远远看见姚逢春的媳妇就开始打招呼,“堂叔让我先把小伙子带回来。”姚逢春的媳妇赶紧让座,眼看天色已晚,姚得也不愿多待,留下黄大道就走了。
黄大道在后面,看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娘,穿着粗布灰色长褂,踩着一双棉鞋,靠柱子坐在小板凳上,瘦瘦小小,手里忙活捋着线。老大娘对面一个四十来岁微胖女人,穿着蓝布棉袄,外面套着外套,黑色粗布大筒裤子,踩着棉鞋,也在旁边帮忙。自己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知道干什么,局促得不知道干啥。
姚得刚走,左邻右舍的妇女就来到姚家院子里看热闹。围着黄大道询问家里情况,七嘴八舌,品头论足。黄大道臊得满脸通红。
大家见黄大道羞涩文弱的样子,又听闻是大户家的小孩,纷纷叹气,有断言黄大道父亲一定来赎回的,也有感叹世道不好,连大户人家的小孩也遭遇灾祸的,还有感叹黄大道这干不了活,以后要是没人赎回去,俗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倒成了老春家的负担。
不多久,黄大道看见一个小孩,约十四来岁,背着一捆柴草,后面跟着另一个十六七岁样子的小伙子,也抱着干草,两人一起回到院子里。三个人都看了对方一眼,黄大道以为是姚逢春自家的小孩,后来才知道,两个都是姚逢春在半年前掳回来的。
进院的两个小伙子倒是没有多少迟疑。十六七岁样子的小伙子,见姚逢春的媳妇在院子里上忙活,甜甜的招呼:“干妈!”两人各自进到院子里,将柴草拿到屋子里面。十四岁的小孩又拿着草料到窝棚里面喂驴,进进出出,不断的忙活。另外稍大的小孩则到其他地方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