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叭里传出林肯公园的音乐,黑色出租车灵巧的在车流里钻来钻去。
荀子忧被这样摇摇晃晃的开车方式晃的有些想吐,稍微降下一点车窗,于是夏日夜晚的喧嚣顺着风从车外吹进车内。
汽车已经从郊外开到了市区,道路两侧的楼群和广告牌亮的不分昼夜,街灯为夜空染上大都会特有的橙红色光晕。时针刚刚指向最上方,对于生活在城市中的红男绿女来说绚丽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眼神落在前座开车的出租小哥身上。小哥的皮肤黝黑,双手揉动方向盘的动作行云流水的堪比张君宝在搅水缸,嘴里正伴随广播里的曲调欢快哼哼。
荀子忧攥着手里的钱,有一点担心钱不够这一趟打车费用。
他倒不是担心对方故意绕路。
丁香郡出租车分为两种,一种是需要电话或者名片预约才可以乘坐的“微型出租”,另一种是专为出租车专门统一设计制造的经典黑色车型。荀子忧搭乘的是后者,也只有这种车能在出租车停车点随时上客。
想要开这样的出租可不容易,它们的司机需要通过可能是世界上最难的驾驶资格考试,要熟知市中心周边范围内超过3万条街道以及所有的标志型建筑所在的位置。
相应的出租车司机一年收入可能能达到3万至5万奥夫尔,堪称出租车界的“打工皇帝”。
移民小哥能获得执照一定不容易,他犯不上为了多几奥夫尔收入冒着被自己投诉的风险。问题在于出租车的计价系统是没谱的,多一点,少一点都很正常。
按照这种不断并线的开车方式,搞不好一脚油门就超出自己能承受的范围。
“就算钱不够……应该……也许……大概不至于会为了几块钱的差价把自己送到警察局吧?”
之前热血上涌的冲动和激昂都渐渐褪去,荀子忧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若是私自外出,结果最后因坐霸王车麻烦老师或者使馆的工作人员把自己从警察局里领出来,丢人都丢到国外去,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就在荀子忧越来越慌的时候,出租车已拐进国王街旁边的一条街道,没开出多远就停了下来。
“索维利亚大街,12号。”
“先生,63.10奥夫尔。”小哥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
谢天谢地,荀子忧从捏在手里的70奥夫尔中抽走一张纸币,然后全部递给对方,又从口袋中找到了一枚刻着双藤蔓花纹的硬币。
司机小哥遗憾的目光中,他微笑的提醒,“刚才是65,这是一枚十分之一奥夫尔的硬币,方便您找钱。”
荀子忧站在人行道上,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建筑,身后出租扬长而去。
随着送他而来的车辆引擎声的远去,街面迅速陷入安静。除晚风吹打树叶的沙沙声之外,四周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得见虫鸣。
真是奇怪,明明几条街以外就是游人如织的旧王宫,此处竟然会如此寂静。
连身旁六角形造型的电灯也不是街道上常见的型号。
灯泡不红不白的亮着,温暖、明亮而毫不刺眼。
荀子忧的右眼几乎看不见,左眼也有轻微的玻璃体后脱离。晚上若是光照不合适的环境,很容易视物不清或者产生眩光,现在却能清晰的分辨出层层阶梯之上的白玉立柱表面镌刻的精美花纹。
索维利亚大街12号,门牌号上如此标志着。
它并非住宅或商铺,12号更像是一间占地面积不小的艺术馆或礼堂。
古朴苍劲的多立克式立柱与玻璃幕墙后垂落而下的十几米高的帷幕,一看上去就是自己身上的T恤和运动鞋不配踏足的模样。
荀子忧不了解本地房地产行情,可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就知道,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闹中取静修建这样的建筑,需要花费的金钱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就是海伯利安的住处?真夸张。
来的出租车上,他已经在留言板上告诉对方大概20分钟左右能到。现在这里却没有任何人出现迎接。
12号的大门口到是有两个魁梧有力的保安,他们自荀子忧下车起就一直盯着这边。
青年被看的发毛,他试探性的迈步向着台阶上走去,左脚刚刚踏上下面一级台阶石板,保安的手马上就按在了腰后。
荀子忧立刻举起双手。
“不好意思,有人邀请我到这里来。”他大声说道。
保安没有反应,只是把手按在腰侧,警惕的盯着荀子忧。两个保安小声说了几句,其中一名保安向着荀子忧的方向走了过来。
“可能是我搞错了,不要激动。”
见到这一幕,荀子忧真的开始后悔。他祈祷这不会是一场恶意玩笑。
丁香郡的保安人员可以配枪,就算没有实弹。被橡胶子弹或者电击枪来上一下也不是好玩的事情。
不是没有被非致命武器当场毙命的先例。
“我没有恶意,如果有什么问题,我立刻离开。”他朝着已经向自己走过来的保安说。
“过来!”
保安从口袋中掏出了枪。
荀子忧现在进退两难。
被人用枪指着对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来说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就算他早熟而聪慧,还能保持冷静也已是极限。
他怕走过去对方会开枪,他怕转身就跑对方更会开枪。
“42先生?”
就在冷汗已经顺着额角渗出的时候,有人从上方房舍柱子边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荀子忧立刻把眼神和从保安凌厉目光对视中偏开,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人站在打开的大门旁边。他穿着一件黑灰色衣料的呢子大衣,鼻梁英挺,目光深邃。
“您就是博主‘海伯利安’么?”荀子忧语气有一点紧张。
42是荀子忧在留言板上所使用的网名。
这个网名平淡无奇,是没有什么特点的阿拉伯数字组成。
使用洋葱头浏览器的人中什么牛鬼蛇神都有,那里谁都会两手网络攻防技术,社工黑客漫天飞,所以最好不要使用能明显暴露出你身份存在的昵称。
比如说“海伯利安”。
荀子忧认为它的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
他推断这个名字出自丹·西蒙斯的著名科幻小说《海伯利安》,这部获得过雨果奖和星云奖的著名科幻小说的读者群偏向于宗教式科幻的狂热爱好者。
这样的人的年纪应该不会很大,使用洋葱头浏览器的大多数是电脑技术宅;对方交谈中网络用语用的不多,极客们常用的单词简写从没有出现过,这说明没有那么宅,估计是学院派。
能说汉语不一定代表着对方是国人,这年头世界各地的国外友人都会说两句普通话,但文言文可不是谁都会的进阶技艺。因此荀子忧猜对方很可能是留学生或者亚裔。
这些特点组合在一起,青年脑海中就已经组合出对方的画像。
亚裔,男性,25岁到35岁之间,家庭条件不错,应该戴眼镜,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些信息也是荀子忧敢于赴约的保障。
现在,如果面前的老先生是“海伯利安”的话,自己简直错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