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安达和乌隆迪的心脏地带,那些优雅的、金红色的美人儿有着白人的脑袋,希腊人的漂亮轮廓,以及闪族人甚至是犹太人的特征,完全不同于劣等种族胡图农民。”
“图西人注定占据统治地位。相较于起周围的低等种族,他们良好的相貌本身足以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威信……那些胡图人,愚钝些,头脑也更简单,更知命些,更易轻信别人,这让他们本身处于被奴役的地位也从不敢进行反抗。”
——19世纪非洲殖民者有关“优等种族征服劣等种族理论”手稿
————————————————————————————————————
沉重的箱子被两个男人抬到水池边,鹰隼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了钥匙,把铁钥慢慢推进锁心,钥匙表面十几道深浅不一的开槽逐一顶住锁心里复杂的弹子。
啪!
他听到锁心传来脆响,围绕在箱子四周手臂粗的铁链花啦啦的滑落在地。
鹰隼把散落的铁链推开,轻声说:“祭祀大人,请。”
祭祀看着木箱,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站在船舷旁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默默祷告。
沙哑的声音淹没在人鱼的叫声和暴雨声中,没有人可以听见祭祀在念什么经文,祷告完成后,他才像幽灵一般无声的走到箱子旁边,伸出手指转动上面的密码锁。
木箱上轮盘式密码锁不是一般旅行箱使用的那种一砸就开的款式。厚厚铸铁密码盘足有五个硬币叠起来的厚度,想要暴力摧毁锁盘至少要用到乙炔焰切割这一类的手段才有可能做到。
如果你细细的抚摸,就能发现,箱子看起来像是木头打制只是因为表面被喷涂上了一层类木质油漆。实际上它的材料是100%的碳纤维,旧日隐修会特意为了存放里面的物品定制这个碳纤维箱子。
上千层不足0.1毫米厚的碳纤维布用不同的角度重叠编织在一起,快速加温硬化,最终组成这种轻便、抗摩擦、又极其坚固的材料,同样的工艺还被用在波音747的尾翼以及联盟号飞船的结构体。
密码锁滑开,祭祀用双手握住箱子盖上的把手,将它缓缓推开。
站在一旁的猴子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他知道在隐修会里干活想要活得久最好把自己当成一个瞎子,聋子。
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否则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可是猴子还是忍不住心中燃烧的好奇心。
他当年在非洲混安保承包商这碗饭的时候雇主各式各样,有雄心勃勃准备在战乱地区冲击普利策奖和何塞奖的摄影记者,有准想要狩猎大象的富商,有军阀、军火商,还有世界各地而来的宝藏猎人。
猴子曾经有一个雇主是从丁香郡而来的宝藏猎人,对方原本准备去非洲的一个军阀手里搞到一些廉价钻石。
宝藏猎人这一单生意干赔了,不是军阀开价高,那里原钻便宜的跟白捡一样。只是他不熟悉市场,收完货才发现自己没有门路搞到GIA(宝石学院鉴定)编码。
钻石生意很特殊,像宝藏猎人买的那种碎钻没有GIA腰码就不值钱。
别说被镶嵌在第五大道上昂贵的卡地亚钻戒表面卖出天价,像样子一点的私人珠宝商都不收这种钻石。
这才是军阀会低价出售血钻的原因。
因此猎人就继续雇佣猴子几人保护他几天,他要在当地买几个库房争取弥补一点损失。
战区城市有大量库房早就因为战火无人管理,无人认领,以很低的价钱出售,唯一的要求是购买者必须一起买而且不能看库存是什么。
库房拍卖就像是一场赌博,也许打开它发现里面早就被偷的空空如也,也许你能在某块积满灰尘的地板下发现一百万绿油油的现金或者发现伪装布下躺着一辆年久失修的T-72坦克。
宝藏猎人曾告诉猴子,他最喜欢看见仓库里有保险箱或者密封严密的大箱子。
越难打开他就越激动。
如果有人用粗大的铁链和复杂的密码锁武装一个箱子,所在乎的目的一定不是箱子本身,而是箱子里放置的物品。
这样的物品要么很贵重,要么很危险,要么兼而有之,在两样每一样往往都可以卖大钱。
猴子对此奉为圭臬。
船上的这几天箱子被牢牢的缩在鹰隼和祭祀所居住的套房里。
他这样的底层人员不仅不允许接近,几位隐修会的高层也对这个箱子寸步不离,24小时有人看守。
好奇心野火一样在猴子心里燃烧,他真的很想知道让能经过大风大浪的长官们如此小心对待的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某种宝藏?某种武器?
箱子打开了。
“天呐。”猴子声音很轻,但是语气里的惊愕无法隐藏,身边也满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里面储存的事物既不是所罗门的宝藏也不是能毒死一个城市里所有生命的神经毒气。
那是一个人。
一个干枯的比复生守卫更像是骷髅的,还在呼吸的人!
那应该是一个有着黑巧克力一样皮肤的少年、青年还是老年?
猴子没有办法仅仅依靠着外貌确定箱子里的人的年纪。
对方的身体赤裸,不着寸缕,因此可以确定是男性。
他身上的皮肤紧紧箍缩在骨架子上,颧骨深陷,肋骨清晰可辩,毛发稀疏,全身肌肉严重萎缩。
就像是无数的非洲饥民一样,严重的饥饿已经深深榨干了这个人所有的生命力,可能只有十几岁,也可能有几十岁,猴子不知道。
但无论他的年纪有多大,他都可以确定,这个人已经快要死了。
饥饿到了这种程度,谁也活不下去。为了给身体提供能量,身体的心肌都会开始分解,整个人正在自我消化!
“骷髅”的脸颊之上埋着一根橡胶鼻饲管,鼻饲管一直连通到箱子上的空洞里,他应该这几天一直被关在箱子里,不能动弹,吃喝都是通过这一根鼻饲管喂送。
按照箱子中的人的瘦弱程度,猴子觉得他连靠着自己的努力翻身都做不到,但是对方的身上依旧捆扎着细链,金属细链在手电筒的映照散发着银色的光。
银色的光在黑暗中拉出一片细密的银霞,这是炼金材料银灵所独有的光辉。
魔法金属的抗延展性和强度都要远优于所有凡俗金属,任何金属的锻造工艺里掺加上一点点就能够产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而整整一条捆绑箱子里的人锁链竟然完全是用银灵打造的,这样一条细细的链子完全可以捆住成年的大象,造价也昂贵的可以买下他们脚下的这艘游轮。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玩意!”
猴子在心里惊叹。
就像是听到了猴子心里的疑惑,鹰隼此时恰好对祭祀说道:“大人,这就是风语者。”
“为了先联合会一步抢到风语者,我们在卢旺达死了足足31个成员。还是主祭大人亲自封印了风语者。”
祭祀扭头盯着箱子里的骨骼,说道:“只要得到了风语者,一切都是值得的。”
“卢旺达啊,可惜了。”鹰隼轻声叹息,“真像是一颗最美的珍珠孕育到了沙漠里。”
“幸好是卢旺达才对。”祭祀阴沉的说。
鹰隼随即警觉,他自知失言,也笑了笑附和道:“您说的没错,幸好是卢旺达。”
猴子不知道风语者是什么玩意,现在离著名电影《卢旺达饭店》上映还有一年的时间,即使上映了猴子这样人也没有兴趣看《卢旺达饭店》这种没有金发大波妹出演的电影,但是他对于卢旺达这个名字不陌生。
应该说,每一个非洲当过兵的人都对那一场发生在二十世纪末1994年的种族清洗屠杀并不陌生。
卢旺达大屠杀是胡图族人对图西族人发起的种族灭绝行动。这一场大屠杀还要从19世纪的非洲殖民运动说起。
胡图族人与图西族人生活在卢旺达和布隆迪的土地上,这两个种族其实并没有明显区别的“部族特征”,他们比邻而居,互相通婚,也没有地域划分,同样说着一种名叫“班图语”的语言,拥有完全近似的语言和文化。
唯一的区别在于图西人更高更瘦,大量从事养牛的工作,更为富有。而占据人口更多的胡图族人则主要从事种田的工作,更为贫寒。
19世纪德国和比利时先后殖民过卢旺达的土地,比大量的被掠夺橡胶和成为奴隶更悲惨的是,那时候欧洲探险家、传教士、和总督们满脑子都是种族主义思想,他们也根据这一思想在卢旺达的土地上大量施加了危险的社会政策。
比利时十九世纪后半叶到二十世纪初期拥有一位著名的国王,利奥波德二世,此人一生中有两个重要的名号——“殖民地之王”,“砍手狂魔”。
利奥波德二世国王在刚果的橡胶园里实行了重名昭著的砍手政策,具体的方法十分简单粗暴,他命令砍下所有完不成任务的奴隶的手。
砍掉手的奴隶死亡率高,劳动效率下降,比利时人很快发现了这样的砍手政策经济性太低,他们改进了这一做法。
成年奴隶在种植园内干活的时候控制住他们的妻子和儿女,只要劳工没有按照目标剥完所有的橡胶树,就当着他们的面砍掉他们孩子的和妻子的手。据说那段时间至少有几万只右手和数十万只左手被比利时人砍下。
被斩落的臂骨可以堆满利奥波德二世的皇宫。
比利时人在卢旺达的统治似乎温和和聪明了一点。他们觉得看起来更近似与白人的图西族人是优等种族,觉得胡图族人是劣等民族,就通过政策通过图西族控制胡图族,从而榨取这片土地的财富。
“图西族人”被殖民者称为天生的管理者,不仅分到了大量财富,而且会受到教育上的优先倾斜。而想要获得初级以上教育,胡图族人除了在两处神学研习班学习神学之外,没有第三种选择,图西族人和胡图族人的矛盾越来越大。
和平年代里欧洲殖民当局若无其事的在被称为千丘之国的土地上安插进一颗又一颗定时炸弹。后来,德国人离开了,比利时人也离开了,两个原本同宗同源的民族却在不断的自相残杀中结下了血海深愁。
这些极其危险的社会炸弹最终在1994年爆炸。四个月内有足足一百万人死去,人们把眼睛都杀红了,老人、妇女、儿童,一个个被暴怒的同类砍成碎片。甚至有图西族人拿着钱跪地乞求被一颗子弹爆头而不是被砍成肉泥这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故事发生。
奥斯维辛里的犹太人亡魂还没有散去,在同一个世纪里,又一场百万人规模的种族清洗。两者的不同点是希姆莱们衣冠楚楚的请犹太人脱光衣服去洗个澡,图西族和胡图族两个同宗同源的民族眼睛猩红的用砍刀拼个血流成河。老人孩子的痛哭声和人们临死之前的哀嚎却都那么让人痛入骨髓。
风语者就是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风语者的名字叫做阿卡班求里亚,这个名字的含义近似于“雨中降生的婴儿。”
如果用信达雅的翻译,大概可以被译为雨生。
雨生就是在那一场灾难中诞下的婴儿。
他的母亲是一名图西族妇女。在卢旺达,很多社会财富汇聚在图西族人手中,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一个图西族妇女都属于富裕阶层。
和绝大多数人们一样,雨生的母亲只是一名普通的在当地橡胶园里做工的女工。不过,杀红眼的人不会因为她是一个普通人就放过她。
据统计,在卢旺达大屠杀期间,总共有大概五十万名妇女遭受了可拍的兽行,随后约有五千名婴儿降世。
雨生的母亲是前者的一员,而雨生是后者一员。
像雨生这样因为卢旺达大屠杀中大量发生的强暴罪行的孩子有一个专门的法语单词来形容“Les Enfants de mauvais souvenir”——梦魇之子。
在卢旺达的文化中,女性天生就处在绝对弱势的地位,当地有一句谚语叫做“没有挨过打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这样的背景之下,雨生的母亲并不会因为被侵犯而受到怜悯,甚至会认为她宁愿遭人侵犯也不愿被杀死是十分可耻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