坩埚里月桂树残叶以及火烈鸟尾羽在不断搅拌的药剂里变得粘稠。
树叶与动物油脂被煮开烧焦的气味如同长着白毛的烂柠檬,济慈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
他低着头,鼻子凑到酒精喷灯旁边,小心观察着坩埚表面的反应。
棕黄色的树叶和赤红色的羽毛竟然在坩埚表面混合出纯白的色彩。
那一层悬浮在液面的白色浆液像是流淌的白银或者漂浮的落雪。
圣洁无暇。
见到这一幕,济慈小心翼翼的用那柄银白色刮刀薄如蝉翼的刀刃挑出熬制好的药膏。
用铁笔把药膏涂抹在通灵书缺损的纸页表面。
他已经用削皮器和皮革打磨棒从通灵书厚实的羊皮纸书页间剥离出烧焦的部分。
济慈把碳化的飞灰全部倒进坩埚,试图去除材料中燃烧带来的杂质后,重新用来修补通灵书的书页。
目光每一次落在通灵书残破的部分,济慈心脏就是一阵抽搐。
覆水难收,珀金难圆。
修补的手艺再精妙,也没有办法让这一本遭受了无妄之灾的通灵书完全恢复到往日的模样。更不必说有大量珍贵的通灵元素在书页上突兀的升腾起蔚蓝色火焰之时就已经黑化。
“黑化”
这个词汇不是大众所理解的动漫词汇。
“黑化”是非常专业的炼金术术语,它的拉丁文单词为“Nigredo”。在一些中世纪的秘典中黑化又被译为“腐化”,和红化活化相对。
红化——Rubedo,是所有魔法金属的终极状态。红化阶段意味着伟大的工作和辉煌的奇迹完全实现。哲学红化具有登上最高的顶峰,降入最深的深渊,接受一切创造感知过程的意象。
东方神秘的震旦古国,历史上术士们用“腐草为萤”来概括红化的发生过程。
与之相对的,黑化就是魔力由生至死,由贵至贱的可怕劫难。
甚至炼金术师们都不愿意把这个词汇付之笔端,经常用“渡鸦”或者干脆是“斩首”符号来代替“黑化”这个词语。
它意味着阴阳结合、一切重归混沌;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终结;意味着所有的附魔都将付之流水。
珍贵的炼金耗材发生黑化就不值一文,即使是通灵书这样的珍宝,羊皮纸的纸页失去了活性之后也就成了一堆死去的动物纤维。
这让济慈怎么能不心痛!
他现在只想着能够尽可能的抢救眼前的通灵书。
至于荀子忧,老人无暇顾及。反正在济慈的观念中,在派出那对金属虫的瞬间,荀子忧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济慈抽开一卷亚麻线,在身边的桌子上随手摸索准备好的大理石纸。
他想要用自己所珍藏的一沓大理石纸来修补通灵书破损的部分。济慈收藏过一沓据说是1世纪玛丽·拉维尤用秘法附魔过的大理石纸。
玛丽·拉维尤是历史上著名的巫术师,传说她一生中遇见过很多带有神秘学色彩的事件,其人和巫毒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人说拉维尤活到0多岁的时候依旧容颜不老,皮肤和青春少女一样细嫩。
也有人说历史上玛丽·拉维尤只是一个骗子,她通过和自己一样名字的女儿来欺骗世人,让外人把母女两人当成返老还童的同一个人来招摇撞骗。
济慈并不感兴趣历史上玛丽·拉维尤是什么人,这一沓大理石纸又是不是真的和那个巫术师有关系。
炼金黑市和济慈所熟悉的跳蚤市场基本上是同一个路数,随便哪个小摊小贩都号称自己拥有梅林法师的哲人石,所罗门王的宝藏地址或者震旦皇帝手里的仙丹。
这样的说法听一听就好,白痴才会相信这些黑心商人口中的故事。
之所以济慈会用买金箔的价钱买下这些大理石纸,只是因为这些纸张确实有“灵性”蕴含在其中。
它与通灵书上的羊皮纸带给他的感觉几乎完全一致。
济慈用一个老收藏家的毒辣眼光判断,这些纸张应该真的是炼金物品。
他希望能够用它修补通灵书破损的书页,和普通的材料相比,至少称得上聊胜于无。
摸了好几次,济慈都没有找到刚刚放在手边的棕黄色纸张。
“被你的胳膊蹭到地上了。”
一个好听的声音友善提示。
济慈下意识弯下腰,手指刚刚触碰到地上散落的纸页,老人整个人身体就僵住了。
谁……谁在和自己说话。
“月桂树和火烈鸟融合药剂是吉普赛人的手法。”那个清冷的声音继续说,“你修补羊皮卷的工具是博物馆里文物修复的那一套,至于这些大理石纸,伏都教用钢铁和战争之神的祭祀手段附魔的失败品。”
“到是什么东西都会一点,可弄得乱起糟的。你这是在做什么?炼金大杂烩?”
女声嘲弄道,“你想用这样的手法修复通灵书?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只会越弄越糟。”
济慈的血一点点冷却下来。
这个在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你是谁?你要什么?”他语气惶恐的乞求道,“不要伤害我,要钱么,保险柜里有三百五十万奥夫尔的现金还有价值一千万的不记名债券。如果还想要的更多,可以去银行里去,只是需要通知银行调配资金……”
“你为什么么不说话?”
济慈说了一大堆,身后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不是等你准备好使用贴在桌子下方的咒术娃娃将我变成石像么?”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不过我觉得它能发挥出的用处不大。事实上,格落里亚·济慈,你小腿枪带里绑着的袖珍手枪也许对我的威胁更大,要不然试一试?”
听到这句话,济慈心底泛起苦涩。
对方能叫出格洛里亚·济慈的真名要比点出咒术娃娃或者袖珍手枪更让他感到绝望,他还以为所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一个世纪以前就应该死绝了。
济慈松开握着粘在桌子底下咒术娃娃的左手,颓然的把双手举在脑后。
“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我这么做只是……”
“我吗?”一直柔软的手搭在了济慈的后颈,“你的审判者。你不用告诉我你作恶的理由。毕竟,你用通灵书杀死其他人的时候,应该也没有问过理由,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