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夜如稠墨。
得善楼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觥筹交错。楼上尽是个个早已管教好的貌美蛇女醉倚栏杆,鬓边蛇鳞乍现,身下巨大蛇尾盘踞其上。
被断骨接上木枷的矮童,头顶瓷盘往来赠果。
居坐于三楼中央的男人,一张鬼面具扣戴于脸上,手边博山炉内烟气缭绕,烟霭迷蒙,手指上扣着犀角镶翡翠戒指。其用眼神巡查着舞台四周,人皆面露诡异喜色的世家子弟。
人皆楼内常客。
“小九,待会我上去演奏,你定要好好躲到暗处。”阿七今日隆装盛饰了一番,百鸟羽制衣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头鬓上的金穗流苏更映衬出肤若凝脂。
好一个魅惑美人,如今却被人用丝线贯穿四肢、悬提操控,活制成傀儡的模样。
而她面前不过及笄之年的小姑娘,被锁于二楼最暗处,四肢与颈部皆被二寸粗的铁链所缠。她是楼主最危险的禁忌品。
其生的面凝鹅脂,唇若点樱,一身烂旧布衣难掩其容姿,仅从棱角便能看出小姑娘将来是何等的美色。
可在这里美貌却是死罪。
小姑娘最初进来时的那双缀满灵动的浅栗色眼眸如今仅剩下满眼麻木。
但她却已经是所有被捕者中最幸运的改造者了,至少她的外形还似人。
“小九,”美人柔软的玉臂将白谷雨拥入怀中,双唇贴紧其耳背,“听闻,江湖上的仁人志士已经看不惯这帮残害他人的纨绔子弟,今夜便会来闯楼救人。你到时定要保护好自己。”
说罢,转身便要入场。
“阿七姐,”身后的姑娘终于有了动静,铁索发出拖拽声,薄唇噙着一抹不易擦觉的微笑,“这个你务必带上,今晚一切都会结束,而它可以保命。”
阿七接过白谷雨递过来的羊脂玉餮纹玉佩,她记得那是白谷雨的亲爹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阿七一惊讶刚要谢绝却被白谷雨按住,道:“拿着罢,今晚一别不知我俩该分落何处了。”
阿七愣然,是错觉吗,小九自昨日被打晕醒来后眼里有些东西似乎变化了。
舞乐开始,丝竹管弦之音齐奏,在诡谲的气氛中,台上的羽衣美人牵丝引线,柔若无骨,惹的台阶上王孙富贾露出病态的喜乐。
舞台下是一方清池,滟滟湖水微波荡漾,鲛女游织鲛绡,海妖吟唱明月腴,腾荡涟漪。
白谷雨看着台下尽是被改造的怪物,台上尽是被权财浸泡的怪心,眼底的暗意涌动。
得善楼里的怪人皆是被抓捕来折磨的正常人,却连个正常名字都没有,仅有入楼的序号。
她抬头看向戴着鬼面具的男人。他正是她们的主人,得善楼楼主。
果不其然,在贵人们醉生忘死的半夜,江湖榜上赫赫有名的前列皆携火闯楼,泼油点火杀伐果断,一时之间怪人、贵人皆慌乱逃行。
一侠客被踢倒在地,抬头对上暗牢里一双浅栗色眼眸。光芒照亮了小姑娘半张脸,仅露出的一只眼睛里映衬着满天火光:
“你听说过菩提雪吗?”
三楼上,鬼面楼主将身边守卫轰然关于门外任由侠者砍杀,自己安于一隅。
他本人仅会一点轻功。
所以他需要有人来拖住杀手让他跳楼逃匿。
“想去哪?”
三尺寒意袭来,冷意入骨。他看到被放出来的、衣衫褴褛的白谷雨翻然上楼,手举火把向他走来,脚步行经的地面竟结了一层薄冰。
白谷雨撩火点燃内室,点燃他多年的研究心血和她心里的恨意。楼主顾不得惊讶这个杀红眼的女人,转身便要跳下楼
小姑娘隐藏于暗处,抬臂挥手,捏决。
一气呵成。
骤然间,得善楼舞台的清池里,楼四周的湖海中,清水犹如活水倾注而出,尽数汇于楼顶之上,映着夜火熠熠生辉。
顷刻间,水柱发着“咯吱”声凝结为冰,猛然下坠,贯穿坠楼男人的身躯,刺破喉咙。
男人被固死在舞台中央,最喜看表演的人用全身脉断的血液浇灌诡异的寒冰,完成了人生中的谢幕。
过程何其粗暴。
就像三年前他将白谷雨粗暴的从船上拽下来,杀光她从京城来梅城寻回她的长辈们一样。
彻骨的寒气与夜色交织如梦,小姑娘浅栗色的眼眸在暗色中闪烁出妖艳诡丽的栗红,清脆的嗓音含着嗜血的快意: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