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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四小姐若是觉得中举一事无足轻重大可罢事回家,当回只顾风月不问窗外的世族小姐,也无需在此闲坐神游。”

礼部侍郎林温璇拢着烫金的紫色官袍屹立于白谷雨的面前。此女子身姿绰约不似四十之态,一双弯弯的柳眉下是眼眸中难掩的清明冷冽,一点朱唇的映照才算是添了一丝温情。她冷清开口,“你看如何?”

话音未落,宴上的世家子弟多半都在暗自掩笑。这个在科举中一举中榜、压制他们的家族废物总算踢到铁板了。

是了,在此之前,白谷雨是一个家族废物。

白谷雨在瞬息的愣神后从酒宴中起身,展开双臂双手合拢,微笑着向林温璇大大方方的行了一个礼,“白家四女白谷雨因走神一事向林尚书赔罪,望林尚书海涵。”

不卑不亢。

林温璇微微俯首,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行礼的人。小姑娘生得一双异于常人的浅栗色眼眸让她的美有了特殊的辨别度,偏生儿又着一身狂气四溢的红衣,玉骨冰肌天所赋,肤映皎月,眸含晨星,眼中的自信不容人小觑。

果真如京中传言,张扬跋扈。

对于林温璇的性子,白谷雨还是莫得清的。因为在她的前世里,林温璇一直是她官途上的引导者,只喜欢坦然认错的晚辈。

果不其然,林温璇收回了在她脸上的目光,虽然面带愠色但却不愿再多理会她,抬手便让侍女将绿色官袍呈上,“我大魏王朝从不需要滑舌者也绝不养美丽的废物,还望白四小姐谨记。”

“小女谨记。”她将官袍接过,接回自己的席位。

她方才坐下,同席的李语姮便默默的挪了过来安慰她,轻声说:“白四小姐别管其他人的讥笑,也不用太在意林侍郎的冷言冷语,她对晚辈一向都是十分苛刻的,就算你现在是探花郎她也不会给予太多颜面……”

魏王朝设立男女同试科举,无关性别能者任之。但是显而易见,女子能中举者每年都是寥寥无几,即便中了,圣上赐予的也是较低官职。在官职设立中,三品以上着紫袍戴金鱼袋,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着绯袍戴银鱼袋,五品以下着绿袍戴木鱼袋。

女子往往便是被赐予绿袍,白谷雨这个在新科试中一举成名的探花郎也不例外。

白谷雨转过身来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我都知道。”她知晓林温璇的为人正直,也知晓她的苛刻做事,更知晓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以一具女子的娇弱之躯撑起那身紫袍的威严。

她在前世也是真心想要培养白谷雨为官为人,但她却为了追求所谓的挚爱而放弃了她的苦心栽培、放弃了一切。

至于其他人,她从未在意。

白谷雨环顾了宴会的整场。实不相瞒,此等宴会就是为了让世家子弟拉拢在科举中崭露头角的新生势力而开设的,故特地办在揭榜当天,并盛邀榜上之士来参加。

故名“闻喜宴”。

闻的非文人之姿,喜的却是皇家贵族。

后又因声势浩大到连官家都为之惊动,便顺水推舟每次都派礼部侍郎直接到达宴会放派官袍。天子这一举动无疑是表达自己的默许及赞扬,也激励了皇子们积极参与拉拢势力以达到分庭抗礼的局面。

“”叮铃铃铃——”

宴会中央,水台之上,权贵盛情邀来助兴的胡姬正排列起舞。腰似水蛇腿似弯刀,袅袅娜娜。她们臂上的一串细碎银铃,铃铃作响,声小却撩动人心中最深处的心思。

白谷雨透过胡姬曼妙的腰身看到了上面唯一空悬的座位,脸上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当然知道缺席的是谁——大魏王朝历来最不受宠的太子,顾淮璟。

也是前世生生折了她一身傲骨的人。

而现如今的她是两年前重生而来的人。

她前世活得坎坷而张扬,死得无声而凄凉。她自从诡市中被接回京城起便经受着来自陌生人事与环境的欺压,因为出生于贫寒的梅城,所学所见皆不如其他人,所以时常经受他人的侮辱。但她固执得抵抗住了世人的恶意,一一回击,甚至还坚持参加科举中了探花。

她活的明媚张扬。

然而对于一位身处异乡、身后仅有一位年逾九十的祖母为靠的女子而言,若有人能在她孤苦无依之际向她倾倒一丝温暖,她便能为之拼命。

而顾淮璟,就是在此时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初见时,顾淮璟坐于一间木屋里调琴,芊芊玉指轻轻地拨弄琴弦,高山流水般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淌出来,伴随着声声咳嗽。白谷雨便是在此刻推开的门,迷路的她对于屋内出现的美人感到十分惊讶。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让她紧张羞怯,她踌躇半天只能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能在你这里……留宿一晚吗?我好、好像迷路了。”

他抬眸看她,说:“可以。”

本应再无瓜葛的两人,在顾淮璟请求圣上赐婚后成功的挽手走到了一起。少女一见钟情的附庸是一世追随。

若说美貌是顾淮璟一见钟情的底气,那么他的不受宠、被欺压、病弱则是白谷雨愿意倾尽一生陪伴的原由,它们都恰到好处的拿捏了白谷雨同病相怜的情绪。

他说他想要病愈,她便九州中寻医保他性命无忧。他说他想要天下,她便马背上戈战定他山河。他说他想要兵权,她便皇城下卸甲谓他安宁。

直到——他对战归的她说:“你应该死在沙场,至少还能赚得一个忠烈之名,你不该回来的。”

他的眼神冷漠至极,像淬了冰。

她当时犹如五雷轰顶。她不明白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但其实,如果当初她肯好好的审视面前这个一直诱骗她的男人,她就应该知道初见时那个男人的眼里就没有暖意。

他的性子一直是阴鸷暴戾的。

但她不信,她依旧坚持嫁给他为后。满朝文武皆反对此事,而他也随声附和,甚至还以她是妖女为由拒绝。

他们都忘了,正是面前这个“妖女”替他们收复了大魏的半壁江山,立下了大魏永战不败的神话。

他们更忘了,许她后位是当初一无所有的顾淮璟为了让她真心追随而许下的唯一聘礼。

她也并非真的想要后位,她只是想看看那个男人对她到底有没有情意。在后来,她还是以妃子的身份进了宫,然而那是祖母承诺搬离帝都将白家所有家产上交换取的。

而她后来才知道。

进宫数年她从未能与他同桌而食,同席而眠,甚至连见面也要向宫人多次请示。

若他真是冷淡之人,她倒也不必如此绝望。

可是,她还是发现了与顾淮璟私通的杨钰。那位从她踏入京城起便带领着世家子弟集体孤立刁难她的、定远候最疼爱的小女儿。

同时,也是她的表妹。

她不知道杨钰在爬上顾淮璟的床上时,有没有想过他是自己的姐夫。

她不知道顾淮璟在拥杨钰入怀时,有没有想过她是自己的姨妹。

此时她才彻底明白,他之前不过是被困于囚笼的孤狼罢了。

而孤狼被放出的结果,便是精于算计,攻城掠地。包括白谷雨的那为他卖命的半生,从最初到最终。

思绪回到现实的白谷雨举起一杯清酒,酒中倒映着的是前世的面庞交织着今生的神态。

百转千回的悲绪,她默不作声的一口饮下。

前世自己含恨而死,如今重生一回便以此酒为戒,不负自我勿忘前耻。

宴会在歌舞升平中继续,无论在场的人是否能借此机会接触到自己渴望攀附的势力,在宴会进行时都三三两两的坐到了一起。

唯有白谷雨一人与李语姮是出于落单而坐到一起。正欲倒酒时,她难得看到眼角有人向自己凑了过来。

“李小姐?”

白谷雨回头对上了李语姮那双单纯灵动的眼眸。

“白、白姑娘,”李语姮把头歪了过来,开口前先小心翼翼得打量了一下白谷雨然后才憨笑着开了口,“按照惯例,圣上后天会邀我们进宫正式授予官职,你有同行的伴友吗?”

“没有。”

李语姮闻言脸红了半天,半响才扭扭捏捏的再次开口询问:“我能和你一起吗?。”

白谷雨听后稍楞,过了许久她才继续问:“那令尊的意思是?”

“我爹说,能者为上不看流言。”

李语姮边说还边用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

难怪李府能屹立朝中多年不倒,活的着实通透。白谷雨出声应下,随即转身清咳几声。

可当她转过身时却听到身后的座位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白谷雨瞳孔猛然一缩,抿紧了唇。

“白谷雨那个野丫头啊,也就只能靠作弊才中的榜。”

杨、钰。

那边又传来一道女声,声音有稍许熟悉,大抵是宴上的哪位小姐。她说:“不可能吧,这可是科举,谁敢在天子脚下犯事?”

杨钰冷哼一声:“谁知道呢,你们可别忘了,当初镇国公府要从外面接她回来时,她半路上可是被劫走了三年,后来又突然出现,谁知道回来的还是不是白四小姐,万一是妖呢?”

“杨姑娘你说的话真是越来越邪乎了,这世上哪有妖啊……”

谈论声随着她侧过身嘎然停止,白谷雨掀动眼皮冷漠的撇了身在暗处的她们一眼,并没有言语。

杨钰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给她谣传生事。

不过她并不想多理会,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对付另一个人更加至关重要。

她拔掉头上仅有的一根紫竹簪,一头青丝披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拢住了她半身。她拔开簪头,赫然亮出了里面雪白的剑身。

那竟是一柄小巧的簪中剑。

白谷雨捏着剑柄伸出窗外外,剑锋,直指东宫。

她在黑夜中璀璨一笑。

“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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