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仙被抓到这个地方，首先看的是四周的样貌，分辨出自身的位置。

这是地穴的第二层，她的头顶和四周暗无天日，一圈点满了明晃晃的火把，整个洞穴里，唯一的一束阳光只打在了坐在石座上的男人身上，那是荣耀和地位的象征。

男人身上披着黑色狐裘，胸前的红衣上绣着的是狼的图腾，这是车师国最尊贵的动物，只有车师的王才能这样将他穿戴。

灵仙这时候方明白了，他们不是抓错了人，他们要抓的就是她，或者说，他们要抓的就是西凉人。

梅落雪的确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若不是他怂恿着让她亮出玉牌，恐怕自己也不会被抓的这么快。

黑暗中，男人说了一句车师话，声音不大，因他知道说大声了也没用，这女人听不懂。

旁边自有翻译的人，那人一身棕色布衣，扎着奴隶辫子，迈着小步子走到了灵仙跟前，轻轻一摆手，两边的人就将灵仙架了起来。

“王上问你是什么人？”

灵仙被这样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人眯了眯眼，好心劝说道，“车师王面前不要撒谎。”

灵仙听懂的点了点头，如实说道，“我是西凉的永城王妃，特带着玉牌前来求和。”

奴隶听完男人的话又说了一句。

“车师已经把公主嫁到西凉了，还说的什么求和。”

这客套话听起来可一点也不礼貌，男人的眼中的愤怒已经快要烧到了灵仙的身上。

灵心分明知道这话不好听，可这人偏就是诱惑着她说出这足以让她死一百次的话。

“公主魂归故里，我来和你们谈一笔新买卖。”

此话一出，一个酒杯朝着灵仙的身边打了过来，她吓的一偏头，那酒杯狠狠地摔在了身后的墙上，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

灵仙被这阵势吓得不敢喘气，男人站起了身子，将光影全部遮盖，一个高大的身躯朝着这边走来，脚步不停，声音如同鬼魅。

奴隶继续翻译着车师王的话。

“你们西凉不守诺言，欺我妹妹，害她惨死他乡，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让你们走已经是最后的慈悲，如今你又装模作样来讨好处，这回可是你自投罗网的！”

奴隶越说越气，连带着车师王的愤怒一起喷发了出来。

话音刚落，车师王一巴掌打在了那奴隶的脸上，只见那人平地上转了一个圈方晕死了过去。

灵仙抬头看着这个男人，素闻少顷的父亲将她当做物品供奉给了西凉，原以为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子的宿命，没想到这做哥哥倒是情谊深重。

既然会说西凉话的翻译已经昏死了过去，那么就代表着车师王不打算和自己继续说下去了。

他扬起的胳膊如同一根铁棍，嘴角抽搐的样子似是恨极了西凉。

看着甩过来的手臂，灵仙当时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凭着最后一点力气喊出声来。

“少顷死前有话要我转达！”

这一赌，赌的是这人还有一丁点的耐心。

果不其然，甩下的手臂里灵仙的头还差方寸的时候停了下来，只剩下一阵强风扫着灵仙鬓角的几缕头发。

逃出一劫，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干涩的嘴角因为张口说话已经裂出了血迹。

还未等平静下来，领口便被人无情的拽了过去，劈头盖脸的问道，“我妹妹说了什么？”

他会西凉话，灵仙虽觉得方才的翻译实在荒谬，可见他可以对话，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灵仙强忍着不让自己牙齿的颤抖声传到对方的耳朵里，她自小长在这边，自然知道这里的人弱肉强食的本性。

“少顷。。。。少顷死前喊着哥哥。”

那人像是被拔掉了心上的刺，一时心痛不已，旧伤未好重新喷出血来，惹得他头昏脑涨的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他说的话灵仙便有些听不懂了，但重复的几个字灵仙觉得许是在喊少顷的车师名字。

“她还说了什么？”车师王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重新的望向了灵仙。

“她说今生无法保护哥哥和家乡了，希望哥哥不要怪她，还说。。。她想回家。”

车师王鼻中吸进的冷气尽数的吐了出来，嘴呢反复呢喃着少顷的名字，眼中的柔情像是划过天空的流星，等回过头来时，已经全然倾覆。

“我记得在西凉，我妹妹这样的死法，应该叫做是挫骨扬灰，是一种惩罚。”

灵仙点了点头，“但是在西域却是天赐不是吗？”

车师王的一双狼眸盯着她。

“朝中原本是不答应的，但尸体一个时辰便会出现尸斑，十二个时辰之内便全身僵硬，两日之内全身软化开始腐烂。行至车师只怕王上看了公主那般模样更加悲痛，送回骨灰只是西凉的一个万全之策。”

车师王冷哼了一声，绕在灵仙的周围没经过一侧，灵仙的身体就会情不自禁的战栗。

“你方才说你是永城王妃？”

“正是。”

“永城王骁勇善战，不输永顷王，怎么会派你一个女人前来议事。”

“实不相瞒，我虽是西凉王妃，却是自小在西域长大，我阿爸本是乌孙商人，从西凉的回程途中被匈奴人所杀，我此次来到这里，目的有二，一是见我父亲最后一面，二才是到车师求和。”

车师王没有料到眼前的女子竟是个西域长大的克孜，他细细的瞧了瞧这人的五官长相，没有一点和西域人一样。

“大王不必看了，我并非西域人，儿时我阿爸到西凉经商，救下了孤苦伶仃的我，含辛茹苦养我长大，若不是我独行独断去了西凉。。。我阿爸也不会。。。”

灵仙说了一半，咽下一半，说出来的话句句属实，痛心疾首之感也是依旧。

车师王看着眼中含泪的灵仙，瞧她的模样不过十七八岁，和少顷差不了多少，她这一抹泪，让车师王忽然想起了妹妹远嫁的那一日。

当初，他劝过也抵抗过，可父王狠心，妹妹又专情，此生念得非此人不嫁。

若不是她非要去。。。又怎么会染病丧命。

“我妹妹。。。”车师王沉吟了片刻，问道，“我妹妹当真是染病而死？”

仵作王妃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