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云少,爷知道您来长安了吗?”
“不知道,你们谁也不许说!就当我没来过!”
临云没见着被侍从抱在后头的夏若水,将旺财扶起来,狠狠拍了几下马屁股,骂了两句便要走。
而夏若水扒着侍从凝神定睛许久,也认出了这男孩。
见他要走,她骤然攥紧了侍从了衣裳,放声大哭,“娘亲...呜呜呜...我要娘亲...姐姐...”
突如其来的放声大哭,的确引来了许多人注目,让临云疑惑回头,更让侍从不知所措。
这孩子方才还好好的,怎的忽然就哭了?
哭便罢了,还哭得这样大声,喊爹叫娘的,不知情的以为他们是人贩子怎办?
于是侍从亮出腰牌,让众人退散,“邢司办案,看什么看?”
夏若水不仅叫爹喊娘,还将哥哥姐姐叔叔姨娘,所有能叫出口的都喊了一遍。
她哭得涕泪纵流,让侍从茫然无措,又不知从何哄起。
临云一步一晃悠走回来,边往发声处瞥去,边故作老练地盘问,“喂,哪来的小孩?”
“是...是从江中救上来的。”
临云慢悠悠绕至抱着夏若水的侍从旁,一眼认出了她,
“哟,原来是河仙下江了。”
夏若水往下扯了扯嘴角,转朝临云的方向伸手,似隔空抓取什么一般,泪如雨下,“哥哥,哥哥...我要哥哥...”
侍从并未当回事,抱着夏若水便要往下一个人户盘问。
夏若水揽在侍从怀中,朝临云疯狂使眼色,
“哥哥不要丢下我!”
“慢着。”
临云骤然开口,叫侍从们又回来,“这小孩怪可怜的,给我抱抱吧。”
侍卫犹豫片刻,又看夏若水哭得伤心欲绝,只好放她下去。
生怕脱身机会溜走,夏若水径直扑入临云怀中,躲进那满是青草味的披风,慢慢由大哭转为抽泣。
连哄也没哄,就停了哭闹。
临云饶有兴致,觉得这小孩变了个人,不过耍小聪明的手段还是如出一辙。
见临云果真能安抚她,侍从们松了口气,却不敢懈怠,一前一后随同两侧。
临云比小若水高两个头,披风也宽大无比,将她的视线遮掩。
夏若水环抱着临云的手臂,只手扯开披风,泪眼汪汪的眸往外扫视。
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临云顿然弯身将她抱起,有些好奇,“小河仙,你想做什么?”
夏若水这段时日被抱来抱去惯了,可临云像这么小的抱她,还是头一个。
起初有些担心抱不动会摔下来,可却被托得稳稳的,便将心落回肚子里。
挽紧临云的颈,将小脑袋探入了那大大的斗笠,
“和你一样。”
临云似乎嗅到这小娃娃身上的味儿,与上回浑身血腥气截然不同,有股子奶香味。
“唔...那我们逃吧。”
临云将夏若水托紧了些,朝两侧侍从微微颔首,
“可看起来,我走容易,你走...难。”
夏若水歪了歪脑袋,微微挽起笑容。
小娃娃一歪脑袋,面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神色一如既往乖巧,却莫名透出志在必得,叫临云顿生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
“哇啊啊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叫临云猝手不及,又一次引来了侍从的注目。
“怎么又哭了?”
“云少,这孩子难哄,给属下抱着吧。”
侍从的手一沾过来,夏若水就挥起手打他,更抱紧了临云,
“哥哥,这几个坏哥哥要勒死我们的马!”
常年干糙活的侍从被夏若水打,就似一颗棉花球砸在身上,不痛不痒。
即便如此,侍从仍委屈。
招谁惹谁了,这小姑娘开始不还好好的吗?怎的忽而喜怒无常了?
几名侍从顺着夏若水视线望去,正是最前头被牵着走的旺财。
起初临云也不晓得小娃娃想做什么,也顺着望去,却被夏若水扯回,于是迅速顺驴下坡,
“那些大哥哥没想勒死他。”
“那...那根绳子是做什么的?”
“那是缰绳。”
“那我要坐大马!”
二人自发唱起了双簧,临云顺其自然叫侍从将旺财牵来,托起夏若水上马。
由于上回夏若水夺马疾驰十分熟练,临云也宽心,将她放上去便撒手。
然,夏若水上了马背便摇摇欲坠,大哭,“哥哥!”
于是,又顺其自然叫临云上了马,坐在她身后,叫临云哭笑不得,
“夺了马走了不就得了,旺财识路,会自己回来。”
“唔...准备好了——吗?!”
“恰!”
毫无征兆的,旺财抬起前蹄冲了出去,侍从顷刻被撞散。
临云也未料到小娃娃年纪轻轻马术却如此稳当,突如其来的风刮得斗笠都被吹走了。
手从夏若水头顶绕过往前探,骤抓住她握缰绳那只手。
两只小手交叠着拉住缰绳,才堪堪坐稳。
“站住!”
“停下!”
耳侧侍从们的追逐与呵斥声远去,夏若水寻了个无人巷口,下了马背。
夏若水神情认真,与方才的撒泼打滚不讲理的小娃娃截然不同,
“多谢大恩,日后必还。”
见她要离开,临云唤住她,“上哪儿去?”
夏若水犹豫片刻,
“三里亭。”
“三里亭出了凶案,”
临云驱着马儿绕至她身盼,“别告诉我,你大费周折去三里亭,是为了看尸首。”
意料之中,听到‘尸首’二字,五岁女孩与八岁男孩的神情,皆无多大变化。
见临云一幅要追问到底的架势,夏若水微微垂首,再抬起头,俨然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
“邢司大人在三里亭,我要去寻他。”
“人家害怕!”
“停!”
临云叫住她,“真是怕了你了,上来,我送你去。”
待夏若水上马,临云才缓慢转了方向,朝三里亭去。
“对了,我叫临云。”
“我叫淼淼。”
“淼淼...水水,为你取名的人可真会未卜先知,不枉你江浪井深走一遭。”
“我猜你姓河,叫河水水。”
“...”
与滔滔不绝的临云相比,夏若水显得沉默寡言许多,只乖巧地稳坐马背,一言不发。
临云想逗逗这个小娃娃,都无从下口。她实在太安静,比他见过的同龄小孩都懂事。
像一潭原本透彻明亮的汪水,一颗原本光辉璀璨的珠石,磨平了棱角,历经了年岁,直至如今,死气沉沉。
这不该是个五六岁孩子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