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水磨蹭一个多时辰,好不易将几麻袋蒜碾完,她感觉满身尽是蒜味。
时辰一点点过去,手中伤口勉强止了血,但还是疼得厉害,可至少有了知觉,稍能弯曲。
刚停下手中的活儿,又听熟悉的声音响起,“哟,还敢偷懒?”
又来了。
夏若水停下摸索布袋的手,一言未发又握起石杵,从麻袋摸出蔬果,又开始碾。
碾了几下,夏若水面色骤凝,将右手背至身后。
跟前的石罐涌上刺目呛鼻的浓烈气味,刺激着她的感官,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被生生逼出了几滴。
下意识退后两步,却被麻袋绊倒,护住受伤的手,摔得狼狈不已。石杵‘咚’一声甩飞,砸在地上。
慧儿在一旁笑得肆意痛快,并没有想扶她的意思,反而踩着她小腿外侧,微碾了碾,不疼,却尽是羞辱。
“小瞎子,装死呢?快起来干活!”
夏若水忍着起身,摸索好一会儿才将石杵找回,又站回石罐前。
竟是尖椒。
不知是何种类,但绝对是她见识过最辣,最辣最辣的尖椒。
“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前有尖椒呛鼻,后有慧儿咄咄逼人,夏若水不得不捣起尖椒。
不过,猛掉眼泪后,眼睛…似乎能感受到光亮了。
好不易适应了些,不再流眼泪,慢慢入了状态。怕右手沾染石罐,特意合起掌心,却还是感觉手背越来越疼。
这感觉不像辣的麻痛,且为何只有手背疼,掌心并没那么疼。
实在疼得受不住,夏若水舔舐了下伤口,顿然怔住。
咸的。一颗颗的。还不及化开的。
刚反应过来,耳畔又传来慧儿嚣张的声线,“这么快就发现了?疼不疼呀?我呀,早想这么做了!”
竟仗着她瞧不见,往她伤口撒盐。
夏若水听着嘲讽讥笑,实在忍无可忍。攥紧了石杵,朝慧儿声音的方向微微一笑,“大姐姐,我有根金锁不见了,你有见过吗?”
金锁…
慧儿顷刻想起与夏若水初见那夜,是她堂而皇之在三皇子府门口骗走的小金锁。嗤笑一声,“你有见过人吃进肚里的,还让能吐出来的吗?”
“不是,大姐姐,那金锁是一对儿的,一只不见就不完整了,一对儿就该凑在一块儿,才完整。”
许是财迷心窍,又许是夏若水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又迷惑了她,慧儿犹豫片刻,竟真凝神问她,“那金锁在哪?你给了我,我自会让他们又变成一对儿。”
“你过来,我告诉你。”
慧儿左顾右盼,弯身凑近,“说吧。”
“我藏在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就在…”
话音未落,夏若水不知何时抓了把辣粉,用力甩在慧儿脸上。
慧儿猝不及防,不断咳嗽流泪,说不出话。
夏若水却并不想轻易错过机会,趁她还未缓过神,又挥过去好几把辣粉。
即便夏若水自己也辣得又流泪咳嗽,与她狼狈地一般无二,也直愣一头往慧儿的方向撞去。
本就没站稳的慧儿被撞翻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更要命的又来了。
夏若水找准慧儿的脸,将全是辣粉的手摸上去,来回地摸,用力地摸。
直至此时,才有人发现伙房深处的混乱,漫天的辣粉将来人阻挡在外,伙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事后不久,夏若水便被三两个女使逮住,押在慧儿跟前。
即便瞧不见,也能想象慧儿被辣得流泪、不断灌水擦眼的狼狈。
夏若水又哭又闹,却没将这些女使糊弄过去,“不论是不是你做的,你身为婢女,胆敢冒犯女使,就是犯了规矩。”
婢女的身份挂在头顶,对也是错,错也是错。若非慧儿将她逼急了,她也不会动手。
慧儿缓过了劲儿,嘴眼仍肿得厉害,不可自控流着眼泪口水,想上前抽她两耳刮子,却被女使们拦住。
“慧儿,这小孩可不能动,爷可说了要看好她。眼下只能去姑姑跟前,分辨个是非。”
女使头领正在小憩,忽被闹醒,面色不耐地听了这场闹剧,下了定夺,
“将她关起来,不给饭吃,慧儿这两日回屋歇着,养好再干活。”
只这样轻的惩处,慧儿有些不满。
“姑姑…”
“出去。”
合上门后,女使将捆了的夏若水留下,纷纷散了。
怪只怪慧儿财迷心窍。
慧儿叩门,却再无人应答,再回首用吃人的目光瞪夏若水。
夏若水被捆着,无心去听慧儿的话,或是她的下场,瞪大眼望天。
左右司北漓都已开口要保她,她们还能将她打死不成?
先前在伙房只能感受到一丝丝光亮,看不大清楚,眼下出了船舱,光感愈发强了。
或许是被她辣出的眼泪洗的。
见夏若水心不在焉,慧儿怒气上头,上前猛拉捆她的绳子,骤然往后一扯。
‘咚’
夏若水猝不及防掀翻在地,好在护住了手,可依旧被绳子拖走好一段路。
手刚一撑地,另一只手没法使劲,还没撑起来,就又一次被拖着翻滚。
慧儿走的很快,丝毫没给她起身的机会,也没停下的意思。
一来一回,索性夏若水也不再折腾,由着慧儿将她拖着走,磕了不知多少次后脑壳,终于停下。
‘砰’一声巨响,门狠狠阖上,四面静了下来,光源也消失不见。
太静了,或许还黑,但她瞧不见,也不知被关在了哪儿。
地板好冰。四周隐约能听见水浪拍打的声响。
眼睛又辣又肿流着泪,手上身上全是辣粉,一片狼狈。
夏若水吸了口寒气,独自舔舐伤口,抱膝沉静。
好冷。
慧儿冷笑。酒窖最接近船底,是整艘船最冷的地方,就该冻死这个死白眼狼!
船板上,女使与侍从各站一排。
“这批御酒乃进献官家的贡品,既由咱们经手出了长安,万不可出差错,都打起精神气,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伴着‘恪咯’的声响,宗余朗盘着珠子,一手背在身后。
而他视线扫过一圈后,招来一侍从,缓缓低言着什么。
‘找几个人看看,那个疯子死透了没,再找机会将那祸害除了。’
“利落点。”
“是。”
随后,那侍从离开,绕过船舱往低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