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沐霜带着夏若水登门四皇子府，被女使引进门。

四皇子妃正坐堂上，十四五的年纪，却显得十足稳重。她轻瞥白沐霜一眼，面带笑意，“原来是三嫂，还未来得及恭喜三嫂，喜得贵子。来人，看茶。”

四皇子妃乃顺远侯庶女沈亦浓，嫁于双腿残废的四皇子司康良，名分上算高嫁，实则已然算低嫁了。

可想而知，成婚那日她遭了多少笑话，成了多少百姓的茶余饭后。

不过，许是官家同情她，便没派嬷嬷教她站规矩，一嫁来就能掌家，四皇子府中大小事务都有她一份。关上门来，日子也算过得自在。

说明来意后，沈亦浓爽快答应了，让人领她去学塾瞧瞧，而白沐霜则留下与四皇子妃闲聊。

小小学塾，也有十数个学子，大的有十五六，小的与她一般大小。大多为侯府伯府的公子姑娘，没有谁比谁尊贵。

学塾由三面屏风相隔开，男女相隔后，便是同夏若水一般年纪的孩子，坐成一排。

夫子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给她指了个座儿。刚坐下，便有女使上前烤起炉子，顿然将寒气驱散，周身温暖了起来。

“再过半月就是元日，届时将歇学半月。我争取在这半月内，将这卷烟时录讲完。”

夫子挑开书卷，又扫了眼屏风另一侧，“五公主，烟时录您早已学过，不如您去教一教新来的同生认字吧？”

五公主？五公主也在四皇子府的学塾？？

司秋意徐徐起身，“夫子，烟时录我的确已学完，但眼下正学万卷诗，实在抽不得身，不如让宗沅沅去教，她也正学认字。”

宗沅沅...是宗江子府，宗余朗的庶妹吗？

司秋意的生母明妃，宗余郎的嫡亲姐姐宗明月，她们处处帮着娘家宗江子府，而宗沅沅自然对她唯命是从。

“宗沅沅，你能教同生认字吗？”

夏若水前座同样七八岁的宗沅沅当即起身，“夫子，我可以的。”

堂上，夫子提问，却总是屏风另一侧年纪稍大的男同生应答，女同生鲜少起身。

时辰这么慢哉地过去，霍然有种沉静的书香气，也总算学到些东西。

宗沅沅同夏若水挨着坐，从握笔练字、认字，一样样教，一样样学，极认真。

一堂课过去，夏若水觉得，宗沅沅虽有个品行不端的兄长，但她自己还是不错的。

散了堂，夫子离开，夏若水也起身要离开，骤被拦住。一抬眼，正是司秋意挡在她跟前，上下打量着她，“你是三嫂嫂的妹妹？那日宫宴上，我见过你，你...不是瞎了吗？”

夏若水先乖乖行礼，“五公主，我的眼睛已无大碍了，倒是公主，比传闻中漂亮。”

孩子总是好哄的，三言两语将司秋意给逗开心了，“你可真是嘴甜，我父皇也常夸我漂亮，不过舅舅总说我不好看。”

宗余朗...说司秋意不好看？

司秋意生得明眸皓齿，一幅人见人夸、可爱机灵的模样，又知礼善良，实在算不上‘不好看’。

“舅舅说，不听话的孩子，都不好看。”

见司秋意似乎有些难过，一旁的宗沅沅却无动于衷，反是小两岁的夏若水去安慰她，“公主做好自己就是了，您出去街上转悠一圈，瞧瞧谁敢说您不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

“白淼淼。”

“好，本公主记住你了，白淼淼。”

司秋意高高兴兴走了，宗沅沅多瞧了她两眼，也跟着离开了。

她头一日来，白沐霜答应过要来接她的，她便在这坐上半刻再走吧。

夏若水才歇口气，一道熟悉而散漫的声线霍然传来，“小河仙，怎么闷闷不乐的呢？”

回过头去，正瞧见临云大摇大摆走来，不知先前去了哪个泥地打滚，身上脏兮兮的。

临云手中折了一支梅花枝，漫不经意又郑重地递给她，“喏，还未来得及恭喜，小河仙历尽千辛，终于认了亲，礼轻情意重，还望笑纳。”

礼轻情意重？

“这是学塾门口那颗梅花树上的吧？”

不仅如此，根都还是湿的，应是刚折下来的。

夏若水没戳破他，接了花枝，“你怎会在四皇子府？”

临云似乎满不在意，又理所应当，“原是不在的，但听闻你来这儿上学塾，就来瞧瞧你。”

或许，临云是哪个伯府公子，或是侯府公子？

不过，先前几回问临云身世，他都是避而不谈，她也懒得去深究。

倏地，她眉梢微蹙，“你的话听着，怎的像早已知道我要认亲了似的？”

“难道不是吗？”

临云困顿了，对她的疑惑不解，“你要去三里认的亲，难道不是三侧妃？”

三里...三里...

时至今日，夏若水终于晓得临云所说的三里是怎么一回事，索性将错就错了。她面色木然，“是，三侧妃是我姐姐。”

此时，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临云当即腾地起身，转头就跑，“我明日来找你。”

夏若水面露惑色，拿着那梅花枝朝发声处眺去，正见白沐霜推着司康良过来。等到平地，她的手才离开轮椅。

年纪不大的少年似乎一面窘迫，目带感激，“多谢三嫂。”

“无妨，四皇子往后还是多带些人在身边才好。”

说着，白沐霜就瞧见了拿着花枝，不知等了多久的夏若水，“天色已晚，恐爷担忧，我要先回了。”

“三嫂，你明日还来吗？”

司康良也就比白沐霜小两岁，可在已为人母的她眼中，这十四五岁的四皇子，不过也是个孩子。

正要说些什么，便见沈亦浓不知何时出现，自长廊走来，“三嫂，是四皇子又劳烦您了吗？真是我这做娘子的不是，竟没有时时顾着爷，给三嫂添麻烦了。”

“...今日着实打搅三王妃了，告退了。”

若按辈分，白沐霜比她高。若按位份，沈亦浓比她高。

沈亦浓只需尽口头礼数，白沐霜却半分不得马虎。侧妃终究是侧妃，比不过正门大轿抬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