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几人都直刷刷看向自己,高水生看了眼高慎,轻轻一笑,“自是…见到兄长被歹人追杀,尾随而来。”
兄弟俩的辩解倒是配合得滴水不漏,只是听到这话,高慎的脸色似乎变了,空气顿然又静了些。
知道这二人突然出现,不会有什么好事,杨婉婉冷哼,“既然如此,两位公子武艺高超,应是不需我与苗苗两个弱女子庇护,就不送了。”
“这夜猎危险,不如让在下做回护花之人,送二位姑娘回去。”
见杨婉婉不耐,高水生左顾右盼后,走入身后黑暗处,拖出一袋东西,“方才那些歹人逃得匆忙,留下了这些,应当是两位姑娘的吧?”
看那袋子的图案,分明是她们丢失的猎物。没想到能失而复得,杨婉婉脸色好些了,点头,“那就多谢高公子了。”
这兄弟俩究竟是不是一家人,高慎方才分明就是冲她来的,高水生又来帮她们。
左右是帮她的,夏若水也只能点头,“多谢。”
见夏若水终于开口,高水生又摆出风流潇洒的姿态,捋了捋那梳得平整的发,“在下不介意苗苗姑娘以身相许。”
“…”
高慎动唇,又见高水生看着自己,“兄长,走吧?”
他还是没说什么,一言未发走了。
重获失而复得的猎物,她们即便够不着位列前茅,至少不会垫底,接下来几日便轻松许多。
将足够的猎物都带回安全区,夏若水与杨婉婉分开,打算上山看看周白与齐圆儿的进展如何。
杨婉婉倒是没意见,反而那高水生死皮赖脸跟了上来,“苗苗姑娘,在下愿做一回护花公子,演一回千古佳话。”
“千古佳话?那真是多谢公子了。”
夏若水面色从容,就想知道高水生肚子里是什么颜色的坏水。
看着二人渐远,高慎起初脸色如常,慢慢变难看。
而杨婉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也看着他们的身影,微微叹息。
齐立伯府与高昌伯府的关系,没到那两肋插刀,也没到那水火不容,明面儿上客客套套,实则各为其志。如同高慎与高水生一般,相互挟制。
高昌伯爷近年身子愈发不佳,已有大半年没上朝,这一倒下,嫡庶夺爵恐会将高昌伯府搅得天翻地覆。袭爵之日越逼近,这两兄弟撕破脸皮便近在咫尺。
就是不知这李苗苗在其中是哪一颗棋子。
行至无人处,高水生终于开了口,有些试探,又俨然严肃了些,“苗苗姑娘,你去过懿城吗?”
夏若水停住脚步。作为李苗苗,不过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即便有了齐立伯府这层干系,也没由头跋山涉水去懿城。
但是高水生这番话,似乎在暗指着什么。
见她不语,高水生一扬嘴角,自袖口抽出一封信给她。
打开一看,竟是高慎派人前往李氏府邸,调查她的密信。
高慎竟已疑心她了…
夏若水将信一折,攥在掌心,“高大公子,我虽蠢笨,也知天底下没有白得的东西,您,有话直说。”
高水生摆出一副似看透了一切一般,高深莫测的架势,“在下也不知该不该接着唤姑娘为苗苗,便姑且先叫着。截下这信,只是想卖姑娘一个人情,好叫姑娘日后报答罢了,别无他意。”
夏若水看着他,一语不发,眼神里透出‘你觉得我信吗?’。
于是他干咳两声,故作正色道,“在下只是想为先前的轻佻道歉,不妥之处还请姑娘宽容,此番亦想好了先前的问题,愿娶姑娘为妻!”
伫立片刻,夏若水转身就走,“高大公子,人情日后还。”
“那回头我着人画一副姑娘的画像,还于我那愚兄,给他一个答案。”
身后传来高水生的声线,夏若水头也不回,“多谢。”
高水生既能将这消息截下,短时间内便不会再与她敌对,往后或许还能方便许多。
找到齐圆儿时,他们正挂在半山腰歇息,周白卧在树边吃红薯。
将先前与高水生的事说于齐圆儿,他起初皱着眉,而后又想开了,“高昌伯府的消息素来灵通,我能截下懿城的消息,他自然也能。”
所以高水生想必是知道有人特意为她派人来柳州,是看重她,觉得她身后有靠山,有利用的余地。赌对了便是一大助力,赌错了再不济也能扯上齐立伯府的势力。
不过,齐立伯府以司北漓马首是瞻多年,是铁三皇子党。高水生若跟了司北漓,爵位便同囊中取物一般。
想是如此,可高慎身后之人似也并不简单。
心不在焉的几日就过去了,淘汰掉一批人,又开始分新段。
周白在榜前找来找去,发现自己竟被淘汰,痛定思痛后,吃了两只烧鸡的功夫,就决定回长安练功。
想也是,他们这组只有齐圆儿在卖力,周白除了吃就是睡,猎物只有一只兔子。
淘汰了几批人后,只剩二十来人。高慎仍是第一,高水生慢慢赶上去,已是第六。
夏若水与齐圆儿分段排在最后,少一分都不一定能晋级,反观与她搭档的杨婉婉已经排在前五。
出了柳州山,齐圆儿的消息网终于又灵通起来。司北漓得知她重回天麒,表示欣喜,并暗示她输掉武林博渊,小心高慎。
小心高慎是应该的,可为何要刻意输掉武林博渊?
齐圆儿称这消息他也才知道,父亲未与他说过武林博渊的内里事,许是因武林博渊主官四皇子司康良见过她,怕认出她,故而不可太吸睛。
不过,只有入了前十的学子才有机会见到司康良,所以她这一段被淘汰最合适不过。
但是,似乎她不刻意输掉,也有人阻止她得胜,不,不止是她,还有杨婉婉。
原定第三项攀岩,被突然改为下水捞物。即便她与杨婉婉水性不错,也不能与一群男子赤膊入水,着实败坏名声。
这是刻意阻止女子胜出,是司康良的意思,还是哪个大人物从中作梗?
这回仍是两人一组,一个在上面拉绳子,一个捆着绳子下水捞东西。成心让她俩一举输掉,这回仍是将她与杨婉婉摞在一组。
其实她可以直接弃权,杨婉婉分段比她高太多,她们这组不论输赢都会淘汰一个,而被淘汰的注定是垫底的她。
就像先前齐圆儿与周白,淘汰的是分段低的周白。这种赛制,无疑是不公的,分段低的直接离开就是了,还能保队友平分。队友虽不得分,但至少不会扣分。
已不抱太大希望,夏若水与齐圆儿找了个茶馆,抿起了点心。她忽而问,“我弃权,你为何也跟着弃权?”
齐圆儿心不在焉,“我来柳州本就不为夺魁,只是调查一些事,顺道陪表妹来的武林博渊。”
“…那你找到杀害你表妹的人了吗?”
她可没忘,真正的李苗苗还在官府里躺着,因着她的关系,那具尸首至今没人去认。
齐圆儿并未明指,只是看了她一眼,“有人刻意打压齐立伯府,杀鸡儆猴罢了。”
夏若水恍然大悟,“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若是这样想,事情便十分明朗了。原先她还不敢笃定,这事就是高慎干的,但他身后另有主使,且来头不小。
齐立伯府摆明是司北漓的地盘,敢公然对上司北漓的人,可不多。
“高水生不是朝你抛枝了吗?”
的确,高水生的示好恰到好处,只要他的势头压过高慎,想必他也不敢再造次,而他们只需在身后推一把高水生。
不过眼下形势并不明朗,还有一股势力在朝柳州来,那正是高水生所看中的,要调查她的人。
若要投靠齐立伯府,早就朝他们示好了,何苦等到这股势力出现。显而易见,高水生最看好的不是齐立伯府,或说,选择齐立伯府是最下策的决定。
司北漓势力虽大,可没人甘愿在大染缸里吃残羹剩饭。
正谈论着,二人忽而噤声,朝一个方向扫去。
小二正招呼一女子上楼,正是杨婉婉。她上前便开门见山,“李苗苗,你能不能不要弃权?”
因先前杨婉婉替自己出过头,夏若水对这姑娘印象不错,并未直接拒绝,“为什么?杨姑娘不怕失了清誉吗?”
“我方才去瞧过,像那样的河不过小菜一碟,阳中侯府边上的河我经常去游,我父亲都拦不住我,有何好怕的?若你怕的话,你牵绳,我下水。”
杨婉婉将下水说得云淡风轻,言语有些迫切,“若这段不得分,下一段不论比什么,我都会被淘汰。”
杨婉婉似乎没意识到,有人刻意在阻止她们取胜。不论比什么,她们都赢不了的。
与齐圆儿对望两眼后,夏若水婉言拒绝,“杨姑娘女中豪杰,可我不过是个蠢笨的小女子,怕误了姑娘的事,还是罢了吧。”
算算日子,从懿城来调查她的人就要到柳州,她若再露面,怕惹出事端,还得寻个机会将李苗苗的尸首从官府弄出来。
何况司北漓还特意嘱咐她要输掉。
杨婉婉神色暗淡了些,难掩失落,“既如此,我也不勉强姑娘了,但还是望姑娘能回心转意。”
说着,她下了楼,被四五个侍卫侍女簇拥着离开。
女子也能参选武林博渊,在天麒是空前绝后头一回。像杨婉婉这样官爵人家的姑娘,嫁人后只能相夫教子,这种机会恐怕再无第二回。
可她并非甘于一世平庸的女子,依附男人生存,关在那小宅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那不是杨婉婉该有的样子。
见夏若水犹豫,齐圆儿搁几枚铜板在桌上,“走吧,去拉那杨姑娘一把。”
“那李苗苗怎么办?”
她是有些心软,想帮杨婉婉一把,可李苗苗的尸首再不挪走,再叫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这桩事是向齐立伯府来的,与你并无太大干系,我自会处置,故而你不必忧心。你只需做你想做的事,小心高慎。”
夏若水欲言又止。
司北漓一直以来皆帮她许多,从前英国公府上下亦是他的同僚。她相信也确信,父亲与姑姑的选择会是她的归宿。
她是愿意与三皇子一党的,可齐圆儿的意思,似乎没将她当成自己人。
最后她也没说什么,只说一个好字,便牵起旺财重新走向回武林博渊的路。
街上人来人往,她忽而觉得有些孤冷。
齐圆儿身后是齐立伯府,高水生身后是高昌伯府,杨婉婉身后有阳中侯府。可她,已经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