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一(1 / 1)花墨芸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先前周围百姓个个揣着八卦的笑,如今却是鸦雀无声,随即目光很快由激动变为唾弃嫌恶。

先前以为是平头百姓与大家闺秀相恋,个个都想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结果却是男女苟且放荡,实在是天大的丑事。

前头还说着不可毁姑娘清誉,后头就借着姑娘家身段说事,真是…左右如今验身丢脸,不验也丢脸。

饶是夏若水也没想到这一出,是谁想的损招,比她还狠。本以为林四筠是个草包,可这招真叫她忍不住拍手叫好,若联姻还能继续,她佩服宗余郎。

而安如月这回也真昏过去了,趁百姓的注意皆在花轿那头,夏若水叫暗处下人将她扛走,自个接着看戏。

宗余郎脸色难看,冷笑道,“安姑娘在懿城素有贤名,自小便是闺秀典范,公子不会以为说了几句谗言于旁人听,便能毁了姑娘家的清誉。你可知,若我传唤官府,告你造谣生事,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他适时朝那从林四筠出现开始就一直摇晃的花轿颔首,传唤了安如画的陪嫁侍女,“你去问问安姑娘,可曾见过这位公子,若他污蔑你姑娘清誉,我定会将他押送官府,坐穿牢底。”

安如画的侍女玥儿被传唤后,答了她主子从未见过林四筠,场面顿然扭转了来。众人纷纷将不善的目光投向林四筠,有人忍不住指指点点,“竟大庭广众下毁姑娘清誉,简直不是人!”

“就是!”

林四筠,千万别退让啊。

夏若水暗自替他捏着冷汗,只见林四筠临危不乱,还上前一步,面露怒色,“安姑娘如今攀得宗家公爷做夫婿,就要挥刀断情,将我抛弃吗?!”

说得跟真的似的。

可旁的百姓听了,转念一想,对啊,这花轿正游着街,但凡新娘有个脑子,都不敢大庭广众与旧情人相认吧?

此时两边都喊得慷锵有力,不晓得哪边是真哪边是假,百姓们都不敢再胡乱站边,又揣起看戏的心思静观其变。

宗余郎气得忍不住抖手,将两只核桃捏得咔咔作响。早在定下婚约时,他便料到今日之事,早大半月便在设防,只是没想到他们是往东桉子府动手脚,千防万防,他也防不到别人家去。

双方皆咄咄不休时,忽而一辆马车悠悠而过,为首的侍卫见前处拥堵不堪,便大喊,“少主座驾,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少主?

见百姓纷纷退开,夏若水扯住最近的一人,低低问道,“这少主是什么来头?”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只听说他是天麒暗封的六皇爷,可因出身低微,便并无正名封号,里里外外皆称其为少主。”

??

夏若水震惊了,又看那马车悠悠驶过,透过车帘缝儿望去,正是司云临。

司云临正昏昏欲睡地半倚着,又听见外头这样热闹,打了个哈欠,掀开车帘,左右扫视后,径直问宗余郎,“宗家公爷,你不是说请本少主饮酒吗?还请不请了?”

见状,宗余郎行了礼,故作为难道,“那在下自然不敢失约,只是眼下有个不知死活之人口出狂言,当街生事。在下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巧少主来了,请少主为在下评评理啊!”

林四筠暗呼不妙,又见司云临的视线扫了过来,他当机立断,叫手下退让两旁,又赔上笑脸,“都是误会,误会一场,只因草民这些个琐事挡了少主的路,着实该死。”

说着,他自个也退至一旁,“恭送少主。”

司云临掺和进了这桩事,若再纠缠下去,百害而无一利,不如就此作罢。

可林四筠想退,宗余郎却不想作罢,正想叫人将他抓起来,却被司云临拦下,“罢了吧,大喜日子,何必叫人扫了兴致,本少主还等着喝酒呢。”

宗余郎眸色略沉,将核桃递给下人,而后甩袖上马,一行人又敲锣打鼓地走了,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今日以后,宗家大娘子便会沦为满城笑柄。

不过,司云临为何帮宗余郎?莫非他们是一伙的?

不一定,方才林四筠被刁难时,他也出面解围了,就像是打圆场的,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卖人情。

夏若水伫立宗江子府不远处,猝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齐圆儿。他瞧见她了,径直走来,“一起进去吧。”

前头还有所疑虑,如今见齐圆儿来了,她便笃定了,林四筠劫亲这事就是他干的。

夏若水笑笑,“你有请柬?”

她不信宗余郎会给他发请柬,而她身为女眷,跟去也恐不合规矩。

她有所顾虑,齐圆儿却不以为意,“没有,可我人都来了,他敢拦吗?”

齐圆儿言语中流露出少见的狂妄,恐怕此去宗江子府目的不善啊。左右他都不在意名声,她也想看看宗余郎火冒三丈的模样,想想都愉快不少。

夏若水眯眼勾起唇角,刹时又隐下那快意的邪笑,朝后伸手,便有下人递上一顶纱帽给她。

“走吧,表哥。”

原本两大子府联姻,喜宴该宾客如云,可夏若水走进去,只见零零散散的几桌人。

想必方才那出劫亲,将大半宾客都吓走了,连已上座的宾客都后悔来了,此时皆一言不发,毫无婚宴该有的热络。

正想痛快地嘲笑出声,忽而眼前走过一人,让她下意识扼住喉咙。

那男子裹着狼毛大氅,左手拎着竹酒,右手也仰头喝着。喝了一半,他嫌弃地将酒扔给阿大,“这就是用雪水酿的火焰酒?宗余郎究竟懂不懂什么是火焰酒啊?诓我来的吧。”

阿大抱住酒闻了闻,也有些嫌弃,“天麒的火焰酒哪比得上咱西洲,取上两掌火焰,一刀刀剜下来,那汁水又鲜又辣。”

阿大边说边砸吧嘴,惹得临云回头给他来一脚,“说这么好喝做什么,我都要流口水了。”

说踹也没真踹,不过随意一脚叫他退了两步,撞上了正发愣的她。

阿大是个糙汉子,一抬头见是个姑娘,便别扭地说着抱歉,却见这姑娘连连摆手,一声不响便匆匆扭头要离开。

司云临漫不经意一回头,见阿大没跟上,又三两步走回来。见有个戴着纱帽的女子,身影尤其眼熟,他挑了挑眉,“站住。”

夏若水紧了紧肩,难以言容的心焦让她半步都挪不动,而前处齐圆儿还自顾自走着,丝毫未注意到她的窘迫。

而司云临见她一动不动,狐疑地围着她转了一圈,又饮了口酒,“掀开那碍眼的玩意,看着就烦人。”

“…”

有何见不得的,他敢叫,她为何不敢应?况且,况且又是他主动招惹来的。

她一遍遍说服自己,却迟迟下不去手,让司云临不耐地探出手来——

‘啪’

夏若水重重挡开他,又后退数步。垂首攥了攥拳,与那火热的触感碰撞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冻得像冰块。

原来这么冷啊。

左右司云临也认出她了,夏若水低声行礼,“少主,男女授受不亲。”

“表妹。”

司云临欲言又止,不远处便传来齐圆儿的声音,他似才发现夏若水没跟上,又折了回来,“见过少主。我表妹自小愚笨,可并无坏心,若有得罪,还望少主海涵。”

司云临漫不经意‘嗯’了声,在他们要走时又喊道,“何淼淼。”

夏若水一转身,便有一壶竹酒被塞入怀中,“这酒着实难以下咽,你替我喝了吧。”

说罢,司云临干脆地走了。

方才他喊的是,何淼淼。

夏若水抱着酒呆愣片刻,再抬头,见齐圆儿正揣着审视的目光看她,她当即故作慌乱道,“他似乎认出我了,怎么办?”

以爷的势力,查出他们的关系只是迟早的事,可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尤其是他。所以,能瞒一日,便瞒一日吧。

听罢,齐圆儿只将信将疑点着头,又提起步子往前走,“认出便认出了,不必多虑。”

“…”

听他这话,似乎笃定司云临不会在外胡诌,碍不着他们的事。

而他那意气风发的身影渐行渐远,手中竹酒却尚存余温。看着手中的酒,想出神片刻,那壶嘴就对着口了。

竹是四君子其一,竹酒乃至清淡的酒,一口下去,既有竹香,又有酒香,清香四溢,将寒意驱散大半。不论如何,也谈不上难以下咽。

他既关切她,上回在顺远侯府又为何那样待她。

夏若水暗自埋怨他,可心中却有无由来的窃喜。

见夏若水还未跟上,齐圆儿又回头看她。她忙状似不在意将竹酒递给下人,心不在焉跟他到了正堂。

一听齐立伯公子不请自来,还带了他表妹李苗苗,宗余郎便猜到他们是来耀武扬威,冷嘲热讽的。可那又如何,若真摆出被激怒的模样,岂非他们正中下怀?

宗余郎将两颗核桃捏得咔咔作响,平复着情绪,许久才若无其事般走出厅去相迎,“齐小公爷莅临寒舍,实在是宗某之幸,让这小小宗江子府,蓬荜生辉啊。”

即便闹出那样的丑事,联姻却仍在继续,可见他宁愿哑巴吞黄连,也不愿看到他们得逞后背地里偷着乐。

但之所以当众闹事,为的正是半年前死得不明不白的李苗苗。如今大仇得报,这联姻继续或不继续,他们的目的皆得逞了,依旧会在背地里偷着乐。

宗江子府敢唆使人去柳州杀人,齐立伯府为何不敢唆使林四筠当街劫亲?

如今齐立伯府满意了,可她并不满意,只可惜没将联姻彻底搅黄。

面对宗余郎的皮笑肉不笑,齐圆儿客套地回应“哪里哪里”,随后便使唤人将贺礼抬上来,“家父素闻宗公爷爱把弄这些个小玩意,便特意使人从柳州带回这对连理手串,赠予你们夫妇,还望莫要嫌弃啊。”

说着,齐圆儿视线扫了来,“这是我表妹,从常州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今儿听闻宗江子府有喜宴,便非嚷着要来瞧,着实失礼啊,还不给宗家公爷请安?”

夏若水上前两步,意味深长地笑着,“苗苗见过公爷。”

特意送礼是假,宣战是真。

此事便是给宗余郎一个教训,若要动手脚,需得将此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免得他们醒过神来,打回来,叫他再无翻身之力!

自宗余郎承爵后,是人前阳奉阴违,人后做尽手脚,偷摸着折了他们不少眼线势力。

爷早想动宗余郎了,奈何其根基深厚,且做事谨慎,又并无把柄在外。

这回让他出这么大丑,着实痛快。

不过,以宗余郎这笑面虎的秉性,不出所料,他的报复很快会还回来。

离开宗江子府时,齐圆儿上马车前嘱咐道,“天凉了,多添些衣裳。”

“我会的,表哥。”

他才离开,她便忍不住结结实实打了个哈切。太冷了,太阳渐渐落山,便更冷了。

呀,过多几日便冬至了,阖家团圆的日子,也叫千秋山跟来的同僚们吃顿好的吧…嗯,还是加月钱吧。

清冷空寂的街上,她慢吞吞走着,摘下纱帽,递给身后下人,又瞥见那竹酒,伸手拿了来。她又望向宗江子府,“司云临走了吗?”

“他马车才出宗江子府,离宫中还有一段路。主子姑娘,要我去追他吗?”

“不必。”

她静静看着竹酒片刻,猝然转头又夺回纱帽,“我亲自去追。”

天色昏黄,斜长的影子映在地面,而她的心似饮了三壶竹酒般醉,只想不顾一切朝那个方向奔去。

心底总觉着,只要追上了,她就能改变什么,或挽回什么。

见街上忽而有个身着雪青衫的姑娘奔得匆忙,行人诧异,又问起她是何身份,没人答得出。不一会儿,这个拼命奔行的姑娘,便被众人抛之脑后,消散无踪。

她大口喘着气,伫立在紧闭的宫门前,苦笑一声。还是来迟了吗。

能改变什么啊。

夏若水颓然地缓缓靠墙,垂首盯着裙摆,看着昏黄的光影慢慢变暗。她无力地支起身子,却见脚底的影子猝然变深了些,耳边同时传来熟悉的声线,“你在追我?”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