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跟陆平江穿林过江走了五天,山雨便渐露头角。
陆平江虽然什么也没说,可见他时常抬起头警觉地看向四周,我便猜到了。
“京州可乱着呢。”那桃花魅幻化成人形,坐在树枝上晃着腿看着天际道:“楚家如今也不顾天下了,只躲在宫中,倒是那些野心大的,联盟围剿,死伤不轻。”
“竟然还能守得住吗?”陆平江深皱着眉头,有些意外。
“守得住的。”我望向那桃花魅问道:“祁家呢?宋家呢?他们如今在干嘛?”
“宋家正如火如荼地造剑、卖剑呢,发了国难财,倒是越发富裕了,家里嘛……宋家的小公子似乎是与他胞姐吵了一架,如今行踪不明,似乎闹着离家出走了。”
“那祁家,先是娶了余家独女,后又娶了宋家长女,身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一跃成了京州三大家族之一,因为要经商,祁家人四下里奔流,皆是行踪不定。”
“哪有行踪不定的?打听不到消息便承认没本事不就得了?”我翻了个白眼,心里也跟着不安起来,祁朗这人眼线遍布又狡猾多端,不知道他在哪,我心里不安。
“你!”那桃花魅气急,张开手朝我扑来,正要惩罚我,却被紧紧锁住了颈脖,只能在我跟前张牙舞爪,进不得半寸更碰不到我身。
“小孩说的没错,我们应该端正自省的心态,不包庇自己的弱点,才能变得更好。”陆平江认真点点头,与那桃花魅苦口婆心道。
漂亮!不愧是陆平江!我没忍住笑的得瑟,挑了挑眉朝着那桃花魅摇头晃脑,作派肆虐,故意惹她生气。
“你真是太坏了,你这个小坏蛋!”那桃花魅气的跺了跺脚,懒得在理我,一转身回到陆平江的封印里。
“危险!危险!”春江水暖突然从河里往我身边跑,扑哧着翅膀,惊慌失措。
“什么东西啊,就把你吓成这样了?”我差点都要怀疑春江水暖这胆量随我了,边伸出手迎接它,我探出头往河边看,不料身后有邪风燎火,热扑了我一身。
“我的娘!”我惊慌转身,却见一伙黑衣人从身后围了过来,片刻间,陆平江抵住了几人的刀,与他们厮打起来。
“阿桃!”陆平江召唤桃花魅护住我,他拦着防线,刚开场,尚能维持短暂的平衡。
桃花魅听从命令,瞬间护到我身前,可她的主子到底不是我,她来回踱步,心猿意马,恨不得赶忙冲去帮忙。
“不行,对面若是车轮战,熬不了多久,先生必输。”桃花魅心里急,她跺了跺脚看向我道:“你呆在这儿也是累赘,要不你让春江水暖沿着河流带你先逃吧,往南去。”
“可是……以我这功夫,若是离开了你们,有任何人追上来,我必死啊。”我试图让桃花魅理解她的建议其实有很多不明智的弊端。可惜这桃花魅心智不全,时而聪明时而糊涂。
“哦,所以呢?你死就死呗,很了不起吗?怎么还要告诉我?”那桃花魅天真地说着,嘟了嘟嘴再不肯理我,捡起地上被打落的刀冲进战局。
“你怎么来了?你去保护小孩!”陆平江推了推护着自己的桃花魅,他转过头惊慌地看向我,却见我一步步往河边退,春江水暖也是瑟瑟躲在我身后。
走?还是留?桃花魅说的也并无道理,我心里只觉得进退两难,正心烦,有杀手趁着空档窜出来举剑杀我,吓得我我赶忙摸了摸身子,却抽不出东西相抵。不是吧?
“小孩!”陆平江借镜灵之力瞬间转移到我身前,虽急忙抬剑,偏那刀还是划破了他的肩膀。
“春江水暖!”我匆忙召唤,紧抱住陆平江倒下去,春江水暖几乎是瞬间充盈将我们包裹,一头栽进了河里,像水下奔去,向前方游去。
这就成了?这难道就是女主角的运气吗?随随便便也能歪打正着?劣势中逃生,我心里高兴,轻笑着夸赞道:“小鸭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嘛!牛!”
“嘎嘎嘎!”春江水暖听我夸它,兴奋地在水里转了几圈,晃地我脑子都晕了,手里也忍不住勒紧了些。
被我更用力的紧抱着,陆平江紧张地绷直了身子,迟迟维持着背对我的姿态不敢看我。
“怎么了?师父,伤势很严重吗?”我还以为是伤口疼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
便见他耳朵也跟着红了,低着头跟娇羞的小媳妇儿似的,轻摇了摇头扭捏道:“无碍,不疼。”
哟,怎么还害羞上了呢?我正纳闷呢,想挠挠脑袋才发现自己竟然搂着他,哎呀!瞧我!憋了这么久怎么没忍住了!我这……完了,破了他的戒,造孽啊!
忍不住反省刚才的言行,老天,简直就像在刻意挑逗,在耍流氓啊!我羞红了脸,悄悄松开他收回手,可即使如此,拥挤的空间里,我们依然无法逃避触碰彼此。
我们在游荡的水里轻轻地碰撞彼此,他红了耳朵,我红了脸颊,两人心猿意马,完全忘了外面的风声鹤唳。
可惜这暧昧并没有持续太久,我们甚至还没想好要对彼此说些什么,便见一根箭破水而来,直射向我们。
“小心。”陆平江抱着我护住我的头躲过,春江水暖也跟着吓得直哆嗦,两条腿游的更忙了。
工具挺齐全啊,摆明了就是要我命呗?凭那箭的工艺,一看就是宋家的,也不知是宋家被祁朗骗没了底,还是祁朗真就这么装,都第二次来杀我了还要嫁祸给宋家。
就这么在意天下名声吗?为了那一天的名正言顺对吗?我一时无语,心里不是滋味。
似是察觉了我的伤感,陆平江尝试着,缓缓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依然温暖,依然温柔。
“都会过去的。”陆平江安慰我道。
“师父。”我鼻子一酸,抬手毫不犹豫抱住了陆平江。反正都破了戒,也是百无禁忌了!
坦白讲,如果不是心被伤透了,说不定我也有勇气承认我不只是单纯的利用他。
我不知道作者几个意思,但就我而言,我是真的很想和陆平江一起闯荡江湖,虽然他没权没势护不了我,虽然我们在一起,可能只有一路狼狈地逃离。
但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你宁愿面对现实的残忍,也不舍得与他分开。
我是真的觉得他挺好的,和他在一起也挺好的。
“小孩,不怕了,有我在。”陆平江小心地拍了拍我的背,温柔在我耳边低语安抚,边抬手释放出镜,一路留下无数道残影,叫人难分辨。
流箭如雨,熙熙攘攘,陆平江为了护着我中了几箭,我们在夹缝中避险,直到春江水暖精疲力竭再游不动,我们才不得不逃出水里。
幸好顺流而下,也有了些距离,我也懒得再握玉箫了,紧紧牵着陆平江的手,与他一同上岸。
“少爷,伤口得包扎才行!”桃花魅漂浮于空,小心给陆平江包扎。
“谢谢你,小桃。”陆平江笑着道谢,不多时手臂上已经被扎了四五条白布,很是古怪。
“师父对不起,咱们逃远些了再休息好吗?”我抱歉说着,脚下依然飞快,我不敢慢,我怕被追上。
“没关系的,一点小伤,无碍。”陆平江摇摇头,见我心急,他干脆牵着我跑了起来。
风林声细细碎碎,像女人悲泣的哭声,想到不久前曾与疑似为“怡余”的人打过照面,那一刻,我的心里似预感到了什么般,突然忍不住难过起来。
我是不是真的有被设定成一定要去灵愉岛修炼?完了,陆平江不会因为我意欲违背故事发展,而被作者强制拎去领盒饭吧?
“陆平江,你要记得,我一直等着你。”风将我的声音吹的支离破碎,恍如如幻。
陆平江听到了,可是他不肯认,他倔强地望着前方,紧握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跑。
唯有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多么堵的慌,他初来闯荡,从不知护一个人竟然这么难,原来面对自己的弱小,竟然也会忍不住愤怒,恨时间太短,能力太弱。
我们连这片山林也没跑出,没多远,我便见到了几个熟面孔,是临刀和他的手下们。
“跟我回去。”临刀拎着刀,眼神似冷漠又似惆怅,静静地望着我威胁我道:“你要是不想看到他死在我刀下。”
“住嘴!”陆平江生气了,他化萧为箭冲了上去,劈头盖脸朝临刀袭去。
可临刀是杀手啊,与陆平江专为守护而练就的术不同,他的杀技与剑艺,皆是人间凶狠。
“撕!”临刀横了刀轻旋身,朝着他的腰间滑去,这一刀,直掏他肝肠。
“先生!”是桃花魅死死地握住了刀与杀意,那刀镶进她半掌,她死咬着牙,不肯松手。
陆平江一时呆愣住了,他的确没见过杀人的刀,他出山不久,说的好听是闯荡江湖,可他多留恋山林,关于这世上的残忍与恶,他基本未曾见识。
他没杀过人,也没输过,但并不是因为他艺高江湖善。
“陆平江!”见陆平江呆了,我朝他喊道:“记住!”
陆平江转头惊慌地看着我,记住,他知道我要他记住什么。
我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我努力朝他笑了笑,顾不上这笑容里的凄苦与不舍。
真遇上危险,要记得努力的逃走哦,我们分别逃走吧,陆平江,我会等你的。我捏紧了拳头,转身狂奔逃离。我听见身后刀剑相搏的声音,不敢回头,我只敢往前跑。
这终究不是我的脚本,不是我的任务。我得离开,我不能被抓回去,我得离开,我不能再眷恋陆平江的守护,可想到可能再见不到他,说不伤心是假。
再见,一定要再次相见哦。陆平江,求求你,一定要记得来寻我,不管山高水远。——我,想见你。
逃,即使知道前方并没有生路,但至少给了身后的那个人,一条活路。
临刀没有追过来,陆平江可以会误以为是他挡住了,唯独我心里清楚,只怕是因为前面有人等着我呢。
我怕有流箭,没有陆平江我根本躲不过,这么一想,即使有春江水暖能护着我潜离,我也不敢往河边跑了,我折身往一旁的山上狂奔,爬到山顶已是精疲力竭。
天边有红晕渐渐升起,我跪坐在地上望着初升的太阳,忍不住想:陆平江一定很喜欢。
临刀的狠我是见过的,其实论实力,陆平江不一定打不过,可加上心慈手软,就不一定打得过。
我只寄希望于他能记住我们的约定,记得逃离,毕竟只有这样,我们才不算输,才有盼头重逢。
“我不都当着你的面儿惨死一回了吗?怎么还不解气啊。”我轻叹了口气,愁肠百结。
身后是久久的安静,安静到我忍不住怀疑是我老谋失算。哦?难道没人?那真是太好了!哎呀,自作多情,自作多情了!
我爬起身拍了拍衣服,终于鼓足勇气,回头看一眼。
祁朗的衣摆随风飘动,长身玉立,清新俊逸,他的眉头微皱,神情复杂凝望着我。
白高兴了!行,祁狗,还是你会戏弄人!我一时心塞,也猜不出他这又要整哪出。
“别拿那眼神看我,怪恶心人的!我知道,我没死让你失望了!放心,这回是真人,死了就彻底……”我还是说不出口,焦躁不安地望了望四周,说实话,当着祁朗的面逃走这事儿,真是想都不用想。
祁朗抬脚朝我走进了一步,吓得我赶忙往后退三步,我下意识望了眼身后悬崖,好家伙,爬上来时没发现,现在往下一看,树木纵深不见底啊!
难道祁朗这是要逼我跳崖,摔的粉身碎骨死无全尸?啐!真是最毒渣男心!
“余欢你要是没傻,你就过来些,那边危险。”祁朗深皱着眉头呛了我几句,跟着退后几步,让出了许多空间。
“别装了,想干嘛你赶紧说,我赶着去投胎!”我没敢走过去,也只能硬着头皮。
跳下去应该也没关系吧?可以找春江水暖给我做垫。想到祁朗曾放言的惩罚,以及他两面三刀的性子,我真觉得还不如跳下去,风险还小些。
“余欢,可不可以相信我?”祁朗紧捏着袖口,眼神楚楚言语卑微。老实说,见天上的人儿低下头,还真有几分矜贵之意。
又是什么障眼法啊?我滴个乖乖!若是以前,我心里定会犹豫,真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我落得家破人亡,又死过一次,我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