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口哨刚刚放进嘴里,秦氏还没来得及吹,便感觉到肩上搭了一只手,直把她吓了一跳,连着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过身来准备大骂。
要不是她刚刚想事情太过专注,怎么会如此失态。
只是,这个家里除了顾老爷和周妈妈,却又不敢有人这样放肆的。而周妈妈那个老货最是懂得避讳,不会这样冒失。
也就是,她身后这人,定是顾老爷。
慢慢转身一看,果见顾老爷满脸冰霜的看着她,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平日里那个一脸和蔼的、含饴弄孙的和蔼老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怒自威的丈夫。
很久了,顾老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以至于顾府里后来的那些下人们总觉得顾府是秦氏在当家。而顾老爷不过个摆设。
一个整天只知道逗孙子和养花养鸟的老人,能厉害到哪里去?
见状,秦氏不由得一笑,笑得那样放肆,那样不顾形象。日日假装慈祥的老人,现在这是装不下去了?哈哈,明明就是狐狸,装什么傻狗啊!
“想说什么就说吧,弄出这样一幅样子来是想给谁看?”秦氏没好气的说道,一边说一边走到椅子处坐下,冰冷地望着顾老爷。
“怎么,坐不住了?既然这样,当初干嘛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顾老爷的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秦夫人的怨念极深。
“这些年,你在我背后做了那么多事情,明明知道我肯定不会同意,但你还是做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你自己说说,我阻止过你吗?”
“我……”
“没有!一件都没有!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你就当我是死了嘛!这里是顾家,不是你秦府。”顾老爷越说越生气,脸上的表情非常生动,秦氏一时……看呆了。
没错,是看呆了。
他们夫妻俩是有多久没有这样了?日日带着各自的面具活着,连表情都是完美到不可挑剔。对不同的人,该用怎样的笑,一直都是一样的。
见秦氏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顾老爷更加生气,直接压抑着声音吼道:“以前的事就算了,可是这一次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任由你胡作非为。这可是你嫡亲的外孙啊,当年还是你亲自派人接生的吧……”
闻言,秦夫人便知他什么都知道了。不过,她也从未想过隐瞒他什么。这么多年了,无论是哪一件事,她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的。
阻不阻拦是他的事,但是做不做,是她的选择。
“哼,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我想说什么,我不说,难道你心里就不清楚了么。要说杀人灭口,当年就是最好的机会。毕竟,弄死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可比弄死一个活泼乱跳、被村民尊重的少年容易多了。可是,当年你既然下不了手,现在,就不要再动手了。”
“当年……当年不过是我心慈手软,这才……”
“十多年了啊,我们没有管过他的人生,任其自生自灭。他没有接受过教育,也没有入仕途,却成了一介村夫,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你还要怎样?”
顾老爷不说则已,一说到当年的事,秦氏立即怒了:“是,我们的顾大人一直都是心慈手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当年为了你的官位稳当,我的双手是沾了不少罪恶的鲜血。而你的手,却是一直干干净净的。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认为作为一个妻子必须要做的。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怨无悔。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亦不会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说到这里,秦夫人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满眼的难受。
“可是,在惜儿这件事情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责我。或者说,即便任何人都可以来骂我,但唯独你不可以。惜儿是你的女儿,可当年出了事,你是怎么做的?把脖子一缩,整日饮酒作画的。”
说到这里,秦夫人忽然火了,站了起来,指着顾老爷就开骂:“只是,你喝得下吗?是,那孩子是我找人接生的,那稳婆也被我灭了口,要不然,你以为这十多年的太平能这么容易得来?靠日日作画喝酒逃避么?”
顾老爷没有想到秦氏会反驳,反应会这样强烈,一时倒是楞住了。这种事情,他一向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他愣住了,反倒是秦氏继续说道:“不说话了?还是无话可说了?不过,有一件事你倒是说对了,那就是当年我的确不该一时心慈手软,下不了手对付自己的亲外孙。要是知道会弄成今天这样,哪怕是被千夫所指,我也是要痛下杀手的。”
说到这里,眼里似乎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决绝。
“可是,当年你的惜儿那决绝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若是我真把那孩子怎么样了,只怕这辈子我们母女都不能见面了吧。好啊,你是一家之主,既然要拿出这款来,那这事我不管了,你自己处理吧。对了,那孩子叫叶枫,就在陈家村,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秦氏便起身欲离开。
她累了。既然对方觉得她心狠,那她索性不管算了。反正其中的厉害关系顾老爷比谁都懂,不可能听之任之。他知道后果的。
顾老爷不期秦氏会这样直接,将所有事全部甩给他。说实话他除了坚决不能杀这个孩子外,还真的是没有任何好的处理办法。
他心里自然明白,一旦这件事被捅了出来,又会是怎样的后果,因此忙拉住秦氏道:“夫人,刚刚是我太着急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只是这孩子到底是咱们的亲外孙,你这样……我这才着急上火。”
秦氏难得见顾老爷低头做小,那火气便消了许多。这么多年了,她倒是一直爱着顾老爷。只是,她现在心里烦躁,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想了想便道:“散了吧,这件事先放一放吧。”
顾老爷不想让秦氏走,但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根本不好办,也只好作罢,各自回房去了。反正秦氏已经说了先放一放,自然不会背着他做什么小动作。
秦氏一回屋子便摔了几个杯子,却不解气,又接着摔。直到把屋里的杯子全部摔了,这才唤了人进来收拾。
周妈妈一边派人打扫一边给秦氏捏肩,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这事最终还是发生了。这还真是不希望发生什么,却偏偏要发生。
事与愿违就是这个意思吧?
秦氏面上的气消了,但心里却不是滋味。想着顾惜惜这几天为了帮助白知县,不顾自己怀着身子,忙前忙后,各种周全,心里便没来由地难受。
这孩子,怕是又要步她的后尘吧。
男人在外面做官,所以需要形象和面子,双手便必须干干净净的。她们女人在后宅,便时刻帮助相公去维持这种形象。可是,到最后会怎样呢?
她们的手沾满了罪恶的鲜血,而作为官员的相公,双手却依旧是那么干净。
顾惜惜不知道,秦氏却是清楚得很,扮演这种完人是会上瘾的。久而久之,他们便以圣人自居,指责你当年所做的一切,却又全然忘了,她们之所以会这样做到底是为了谁。
谁不想娇滴滴的撒撒娇,日日只知道购物和打扮,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生活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在华美面纱的下面,总是波涛汹涌,丑恶毕现,一切都是那么现实。
但愿顾惜惜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几日后,姚无双的会标全部都设计好了。这一次,她和顾惜惜共同构想,设计的是一只胸针这也是叶枫的建议和意见。
会徽实在是有些难度,且叶枫说的对,还不如做一个小物价,每个会员都发一个,作为她们这个丽群会独一无二的信物。只要做得够精致,想必会员们哪怕是非会员活动也会戴着以彰显身份。
于是,最终顾惜惜和姚无双定下来做一只翠鸟,羽毛是用发着荧光绿的葡萄石,眼睛是用红宝石,身子则是点缀各种宝石。最后,在叶枫的建议下,鸟嘴里衔着一颗硕大的东珠。
这样一来,一只跃跃欲飞的翠鸟简直活灵活现。
除了造型新颖,关键是胸针这种珠宝形式在这个时空是没有的,还是第一次出现。不过,想了想古人这种保守的思想状况,叫“胸针”或者“胸花”肯定都不行,最后,只好简单粗暴的命名为别针。
还真别说,穿着素色衣服的顾惜惜和姚无双将这胸花一别上,立即便觉得与众不同了。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都觉得这别针很不错,心里越发觉得叶枫很厉害,连珠宝设计都懂得一些。
有了样本便好办了,姚无双又一一交代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就等这别针一完工,第一届丽群会便要举办了。
顾惜惜喜滋滋地拿着一枚别针回了顾家,献宝似的给秦氏带上,又拿着镜子在秦氏面前晃。秦氏实在是没有心情看,但见顾惜惜正在兴头上,又怕拂了顾惜惜的意,于是只好看了一下。
这一看,倒是觉得这别致造型别致,能让人瞬间增添光彩。更为关键的是,若是衣服不小心弄脏了,却是刚好可以拿这个遮瑕的。于是便有些要夸姚无双几句。
事实证明,没有了叶掌柜的珍宝斋,一样可以发展得很好。
哪知,她还没说话呢,就听顾惜惜兴奋地说道:“说起来,这次真是多亏了这个叶枫。成立丽群会就是他的主意,这倒也罢了,没想到连珠宝设计他都懂一点。这次这个别针就是他的主意呢。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信,觉得做成一只鸟会不会很奇怪,哪知做好了竟这样漂亮。”
叶枫,又是叶枫,秦氏听着这个名字就头大。这孩子居然还跑来和顾惜惜见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天性,他喜欢顾惜惜,顾惜惜也喜欢他。
真的是孽缘啊。
昨天晚上顾老爷倒是主动来找她聊了,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想想办法,既不能伤害孩子又能绝了后顾之忧。
听罢,秦氏当时心里窝火,心道以前干嘛去了,现在遇到事情了才来找她。有本事自己去解决,她又不是千手观音,什么都能解决。
顾惜惜没有注意到秦氏的烦躁,还在那里继续说道:“娘,你不知道,这孩子非常有灵气,想来其出生定是不错的。就是那些花子太可恶了,打小便把他拐了去。后来,后来还去寺里住了整整十年。要不然,现在说不定已经中了秀才了,哦,不,以他的天资,说不定已经中了举人。现在却要窝在那个村里种什么花,我觉得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有什么可惜的!难道你还想把他接出来吗?依我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他的命,也许生来就注定了,只能是一介村夫。”秦氏没好气的说道,心情变得更糟。
原以为他被花子拐了,自己也不用动手,便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可命运就是这样神奇,偏偏以这样的方式将他们栓到了一起。
十多年了,谁知道命运竟是这样的神奇。
秦氏不过是气话,那知顾惜惜却眼前一亮,受了启发般说道:“对哦,娘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把他接出来,让他上书院念书去,指不定两三年便考个举人呢。哎,算了,我看他那样,却是未必愿意的,我看他在村里过得挺开心的。”
闻言,秦氏差点没气死,却又不好发作,自己的气话她却当作了真话,她的傻女儿啊。
看来,得尽快想个办法了。
想了想,秦氏便有意将话题转移到即将召开的丽群会上,便问道:“聚会准备的怎么样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吗?你知道的,这方面娘还是很擅长的。”
顾惜惜果然被转移了话题,跟着说道:“就是需要娘的帮助呢,我已经尽最大可能去准备了,叶枫说最好采用上次的长生果宴那种形式,叫什么自助餐。叶枫还说,最好……”
“叶枫叶枫,你能不能不要提这个名字!”听着顾惜惜一口一个叶枫,秦氏实在是有些受够了的感觉,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听得她头疼,也令人会忍不住发火,简直有魔力。
说起来也怪她疏忽,上次流云轩办什么长生果宴她就应该注意的,要说那该死的叶掌柜当年不是将几颗长生果作为礼物戴在这孩子的身上了么。
他也是真够厉害的,不过几颗长生果,他也能将之种出一片天地来。
顾惜惜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秦氏,前一秒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再说,叶枫又没有碍着她什么。她这样,倒像是对叶枫有偏见似的。
可是,他俩并未见过啊。
见状,秦氏知道自己失态,赶忙补救道:“我是说,你也要有主见,毕竟你才是这个丽群会的什么主席。娘教了你这么多,难道还比不上那个什么穷小子啊。”
秦氏懒得说那个名字,直接用了穷小子来替代叶枫。
闻言,顾惜惜这才说道:“嗯,娘说的是,我是该有主见,所以我这不来和你商议一下么,娘帮我看看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我好立即改善。”
说着,顾惜惜便叽叽喳喳的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不过,秦氏不知道的是,她其实是按照叶枫说的,将地点选在了流云轩的三楼。届时,整个三楼以上都不许有人进出,专供他们丽群会的人活动。
为了活动方便,用餐形式依旧采用的是自助餐形式,且有不少糕点和蜂蜜,还有叶枫赞助的花茶。
当然,前提是顾惜惜得去叶枫那里买一些盆景。
叶枫早就和王老板商议好了,他负责说动顾惜惜将第一届丽群会的举办地方放在流云轩,只是,流云轩当天所赚银子叶枫得拿三成。
王老板早就知道这个丽群会的名头了,因为他娘子便天天嚷着要加入这个组织。只可惜,王老板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明白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的娘子。
但是,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是些顶级的贵人,若是能在流云轩举办,哪怕免费提供食物他都是愿意的。
他心里清楚,这些夫人的力量太强大了,不出一日,整个青山县便会都知道,第一届丽群会是在流云轩举办的。
然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流云轩的生意马上就会迎来爆满的一刻。那些个夫人小姐的,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她们缺的是开心。
所以,三层分成算什么。
秦氏见这一切的确很合理,连细微的细节都想到了,在心里不得不赞叹那个小子还真厉害,心思缜密。只是也开始担心,只是这孩子根本不好对付。
见秦氏赞同,顾惜惜得了鼓励,继续说道:“叶……他还说,光是吃吃喝喝聊天没什么意思,所以建议增加了一个环节,那就是拍卖环节。”
“拍卖?何为拍卖?”
“就是到时候每个会员都必须携带一件物品来参加会议,我们商议完毕后,便允许其他没有成功加入丽群会、但又想出一份力的夫人们来参加,例如,我带一个珍珠首饰,底价是一百两,然后一次十两这样竞价,价高者得。所得银子全部用来捐给那些被拐婴孩的贫困家庭。”
顾惜惜大致讲了一下,秦氏便立刻明白了。
那些想进却又没能进入丽群会的妇人们原本心里就十分羡慕,想花银子都花不出去,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倒不是说她们钱多无处花,只是,这次活动是以慈善的名头进行的,这又是皇帝陛下都知道的事,不参与进去怎么行?
现在,各位会员都带了物品来拍卖,管它好不好看呢,先买下再说。若是自己喜欢最好,若是不喜欢,转手送出去便是了,反正目的是为了捐银子。
再者,就算是不好看,可是一旦买下来,物品的主人到底是会员,相当于自己做了善事,那么这样一来,是不是明年推荐新会员的时候就会优先考虑她了?
高啊,实在是高,秦氏虽然不喜欢叶枫,但不得不承认他所出的主意之妙,简直妙不可言。
母女俩个又谈了一会儿,这才各自散了。
顾惜惜更是兴奋,毕竟秦氏难得表扬她一次。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珍宝斋,监工去了。
第二天,毫无征兆的,县衙外便贴了一张告示,写的是第一届丽群会的消息,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还公布了入选的头一批三十个会员名单。
这些名单贴出来的目的,一是广而告之,二嘛,就是叶枫所说的接受监督。若是这些人里有那品行不端,名声不好的,可以举报,经核实后便可除去名字。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个只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这上面的人非富即贵,即便真的有什么,也根本没有人敢说三道四的。
也就是说,这公示上的人,也就是最后的人选了。
顾惜惜又单独用精美的纸制作了邀请函,同时送上了新鲜出炉的胸针,告诉对方举办的地点和时间,同时叮嘱对方一定要戴上这个别针,最好穿素色的衣服,并一些注意事项,等等。
现在离丽群会正式开始还有几天时间,拿顾惜惜的话来说就是让对方准备准备衣服和首饰。可以预见的是,到时候一定是星光熠熠。
与此同时,流云轩也没有闲着,按照顾惜惜和叶枫的指导,按部就班的布置着。要说这一次和上次的区别不是很大,但是,盆景却更加精美,没有那些松树什么的,都是些观花的植物。
这些花十分艳丽,又香气扑鼻,衬托着氛围特别好。同时,桌子上还垫了一层布,花色漂亮,让人爱不释手。装糕点的篮子都些藤条编的,陪着桌布,没来由地觉得很高级。
然后,除了这些最基本的布置,和上次长生果宴相比,最不同的便是从二楼楼梯开始,铺设了一层厚厚的红地毯。这地毯都是上好的材料,一直延伸到三楼大厅里,与其他区域隔开来。
三楼一进门的地方便是一溜的长宽桌,桌上垫着另外颜色的布料,只是,上面有一支毛笔,一个砚台,还有一本让丝帛制成的书册。
顾惜惜问了叶枫这书册的用处,叶枫原本想卖个关子的,但想到顾惜惜是组织者,便一一说明了,惹的顾惜惜一阵惊呼。
顾惜惜提前走了一遍,觉得非常不错。
时间终于到了约定好的这一天。
这一天注定会被这个时空的时尚界载入史册,因为这次的聚会实在是太华丽了,太与众不同了,太盛大了。
特别是那些有幸参加了这次活动的人,无不为之倾倒,甚至开始期待来年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