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锦秋赶至天王殿,只见殿外跪了一地的和尚,慧能师父更是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瞪得巨大嘴巴大张白沫正向外泛。
空性大师的尸体已由多闻天王像上取下,元逸尘正在检查尸身。
锦秋还未进殿先观察起了殿外,殿外的脚印杂乱还有许多和尚跪在殿外,只是最靠近的殿前却空无一人,像是故意空出的。
锦秋走近才看见殿门外的地上白红相间,一地的红血已与白雪交融字迹不再清晰但还是能看得清,地上的字。
万狮岭冤鬼恸哭,天王殿恶僧偿命。
“尸体还有余温并未产生尸僵,应该刚死不足三刻钟。”谢攸然来到殿内仔细的检查起了尸体,手指能蜷缩在极低的室温下本就会影响尸体的僵硬,不过尸体温热还未曾出现尸斑尸僵,时间必定不超过三刻钟。
锦秋刚踏进大殿便闻见了极其浓重的血腥味,转头向右侧的多闻天王像看去,血水还顺着神像往地上淌。
笑呵呵的弥勒佛像伫立在殿中央没有给锦秋丝毫的佛光普照的感觉,四周狰狞的天王像更是让锦秋觉得不寒而栗肌肤上泛起了一层汗毛。
空性大师的尸身过于凄惨腹部血肉向外翻涌,凝固的血液已经让原本的袈裟呈现了紫红色。
“发生何事了?”
大殿外姗姗来迟的一家三口见着殿前围坐的寺僧哭作一团,霍衾仗着身高向着殿内瞧去,寒风一阵送来血腥味,浓烈的铁锈味让霍衾下意识的将女儿抱紧,柔声安慰道:“仙儿,让你娘带你去转转。”
仙儿被父亲摁着头轻柔地抱在怀里,好奇心促使他扭动着脖子讨好的对父亲说:“神仙哥哥在里面吗,爹爹我想找神仙哥哥。”
左云星虽瞧不见殿内的模样却从哭作一团的僧人口中听出了个大概,与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接过孩子哄骗道:“仙儿饿了吧,娘带你回房边吃边等神仙哥哥。”
仙儿明显不依,在娘的怀里不停扭动着想回头去看殿内的状况,拗不过娘亲的仙儿大呼一声:“神仙哥哥。”
左云星抱紧了孩子向着廊下走去,却被迎面而来的人撞到了肩膀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气。
阿福原本在寺内寻找住持,只是刚与少爷分开不久便听见鸣钟跟着僧人一道来此,见到了如此血腥的一幕。
两腿还在打颤的阿福刚看见少爷,就接到了少爷的吩咐去将寺院里其余未到的人都带过来,刚领着王府一行穿过廊下就撞到了人便伸手去拉,没想到那人却惊呼倒地,回神想扶却被一道黑影抢先。
“云星你可有事,仙儿可有被摔着。”
阿福只觉得声音熟悉,入眼的果然是熟人霍衾。霍衾是老爷的旧部也是少爷的半个师傅,打小跟着锦秋的阿福自然也是认得的。
阿福那声霍大哥还没出口便觉得肩膀一重,霍衾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半开玩笑地责怪道:“阿福跟了少爷这么多年还是如此莽撞。”
王老爷自然不想听眼前的人叙旧,绕过阿福来到殿前看着哭的东倒西歪的寺僧不明所以,看见谢攸然等人在殿内便抬脚进殿。
王府一行刚跨进殿内就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冲昏了脑袋,王二的眼睛最尖先瞧见了地上的住持,谢攸然检查着尸身之时住持摆动的宽大衣袖从遮掩着的伤口上挪开,王二瞧见了那个如盘的破洞,碎裂的内脏就这样清晰可见,王二忍耐地捂住了口鼻,可铁锈味依然争先空口从口腔和鼻腔灌入,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吓得玩命王二冲出了殿外,扶着墙角大声作呕。
王老爷自然也是看见了捂着女儿的眼睛将其拽了出去,跟在王姑娘身后的翠儿就没这么好的运气,面前的小姐刚走开就看见了低头沉思的李锦秋。
翠儿的目光又粘到了锦秋身上,可锦秋一动不动盯着蹲在地上的谢攸然,翠儿又将目光下移,几位公子正围在一处,不知研究着什么。
直到谢攸然起身,翠儿才看见了地上躺着一个人,穿着僧袍的住持。
不看不知道,这一眼却把翠儿的魂给吓的差点散了,外翻的脏器,如盆的大口还在断断续续渗出血迹,空气的味道越来越恶臭可翠儿却迈不出一步,只是僵在原地任凭那些恐怖如斯的场面在自己的脑内炸开了锅。
元逸尘是几人中最先赶到现场的,原本他以为不过是死人没什么可怕,但等魏瑜去将尸身取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住持死像另其大为惊叹原本穿于伞上的震撼被尸体再次刷新。
锦秋把目光投向殿外,最重要的人还没来。
“阿福,人齐了吗?”
锦秋的疑问刚传出殿外,就看见了廊下姗姗来迟的宁斗杭一行,身后还有个被乔俐搀扶着走的颤颤巍巍的杜自政,像是崴了脚。
宁斗杭一行看见满院的僧人在雪地痛哭像是猜测到什么,走来的步伐有些犹豫,锦秋心中宁斗杭嫌疑最大住持死前最后一个见过的极有可能就是宁斗杭。
来到殿前几人不跨入门槛只是宁斗杭作揖问道:“几位大人此地是发生了什么,为何这些小师傅?”
谢攸然验尸魏瑜在一旁记录,元逸尘则是在多闻天王像前四处查看,只有锦秋盯着宁斗杭的脸试探性的回答:“宁班主从哪儿来?”
宁斗杭低着头作揖听见询问抬头,直直对上锦秋的目光两人眼光相交互相试探。
还未出言,杜自政先发起了疯甩开乔俐倒退着进了天王殿,指着雪地的字鬼吼鬼叫着冤魂索命,直到撞到了锦秋腿一软跪倒在地,抬头去看只见殿前笑眯眯地弥勒佛,索性磕起头,大喊着不关我的事。
磕头不止的杜自政只觉得脑袋有些湿润,拿手一抹竟是血迹,顺着地上的血流目光寻觅见着了已经魂断身体残破的空性大师,吓得起身抓住锦秋衣袖大喊着:“李少爷你救我,你救我我,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参与啊,我只是提供了行路图,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师父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锦秋拽着杜自政的衣领问道究竟隐瞒了什么,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锦秋的话还没问完宁斗杭先靠了过来抓着慌乱的杜掌柜关心的安抚,而就在此时杜自政竟晕倒过去宁斗杭揽住其轻唤两声便行礼表示先带人下去休息。
周庭见状也跟上前去接过杜自政背在背上随着宁斗杭离去,殿门外祥云戏班只剩下了捂住口鼻的乔俐。
锦秋若有所思盯着乔俐,同为女子的翠儿见着尸体吓得魂飞魄散,她却只是捂着口鼻站的虽不远可没了挡着的谢攸然她也应当看的清楚。
这祥云戏班定不简单,周庭背上杜掌柜也只在雪地留下了浅浅的脚印,一旁的宁斗杭出手极快击晕了杜掌柜,两人武功非同小可,乔俐也定不只是个弱女子。
元逸尘抬出身份安排了一番,将寺院内的所有香客都安置在了一处,所有僧人都安置在一处,顺便将客堂当做公堂提审每位寺内人员。
客堂内魏瑜将记录下各位的证言,元逸尘与谢攸然分两头负责问。
空性住持的尸体由寺内的僧人与元逸尘一同安置好后,便开始了询问。
三刻钟后,魏瑜整理了手边的记录交于元逸尘。
“寺僧皆能两两作证,圆字辈分的僧人都在山门前处理塌方的道路,直到鸣钟才知有事发生赶回,不曾有人离开。”
“寺院内两位位慧字辈的师父,一位正是发现尸身的慧能师父,当日由他值殿要打扫天王殿去时便发现了空性大师挂与神像之上。慧悟师父则是在红梅园李少爷屋内没有证人不过当时我去找小秋的时候见过他,他确实在房内。不过据其他僧人所言,慧字辈的两位小师傅从小在住持身边长大,是住持身边亲近之人不可能做出此事。”
谢攸然将僧人那边所查的情况述说了出来,将锦秋帮忙记录的证言递给了魏瑜。
元逸尘翻阅着手边的证言说道:“香客这边,霍家夫妇这边霍夫人带着孩子是在屋内休息,霍衾就去了山门前帮忙清理塌方。”
魏瑜翻阅起锦秋所记录的证词点点头回复确实如此,僧人那头也证实了霍衾一直在山门前帮忙这一点。
王家也可以互相证明,当时王家众人一直都在房内谈话,直到阿福去寻才知道寺内发生了事情,至于在谈论什么内容王老爷就表示家事不方便多说搪塞了元逸尘。
谢攸然抽出祥云戏班三人的证词看了起来,魏瑜摇摇头说道:“宁斗杭确实可疑,不过他们能三人互相作证。”
“他们是一道的难不成不能说假话欺瞒吗?”谢攸然盯着证词誓要找到破绽。
“杜自政是突破口,很可惜他还没醒。不过还有一人难道你们不怀疑吗?”魏瑜看着躺在一旁榻上的杜自政开口道。
“李少爷说的怪人吗?”
坐在一旁半天未开口的锦秋摸到衣袖里刚才杜自政抓着自己衣袖丢入的纸团展开一看,纸团只有四个字祸起贡珠。
锦秋虽对这件事所了解但只是从传闻中听过,从未得知全貌,便向一旁的魏瑜发问,既然是大理寺主簿这些悬案的案卷自然也是看过的。
魏瑜回忆着案卷的详情有些为难虽说看过,但大理寺卷宗太多,又是陈年旧案早已无线索可寻,自是不曾过多关注。
“我记得。”
床榻上的轻微声响引得众人立刻围了过来。
醒过来的杜自政被魏瑜扶起靠在床上,杜自政舔着唇吞咽着口水看着元逸尘,谢攸然自然明白立刻倒了水给他。
事情要从十年前说起,十年前的杜自政并不是钱庄掌柜,只是一个账房先生,是四海镖局的账房杜平。
四海镖局是当时大周最好的镖局,也是与官家相通一些官府的买卖也会交给四海镖局,所以在上京一直独大。
当年番邦来朝特意要献上一枚佛珠,那枚佛珠相传价值连城,更是有个传说有神明之力能庇护所拥有之人长生不老。
如此珍贵的佛珠皇上本是要派遣护卫队随行保卫,只是朝中大臣提议此珠过于神奇定遭人垂涎若派护卫队太过张扬不如由江湖中的镖局护送,既不张扬也能护卫。
这份肥差自然落在了四海镖局头上,只是上头下了命令不能明目张胆护镖要暗中护送,所以特意找了一批护卫队假装护送珍宝,实则由扮做举家出游富商的四海镖局护送。
谁知当时车队途径万狮岭却遭到了埋伏,四海镖局上下乃至家眷都屠杀了个干净。
此案一出龙颜大怒自是下旨剿灭山匪,可是仍然未找到了贡珠下落,再由当时的大理寺与刑部同查此案,发现疑点并不是拦路抢劫,四海镖局举家皆为一刀毙命挣扎全无,自然不是普通的山贼犯案,只不过彻查数月都难获得新的线索,此案只能悬未为结多年。
听完一切的元逸尘最先发问:“你如何死里逃脱的,你也是同党?”
杜自政立刻摆手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回复道:“当年我收到暗信,说给我一百两买我们商队的行路图,我一时见钱眼开就画了一张,我真的没有杀人,大人一定要相信我啊。”
杜自政扑通一声跪在了满眼怀疑的元逸尘面前。
“既然你说你与当年凶手不是同谋,那么不如你发誓若是所说有假死像犹如空性大师。”
杜自政不觉的嘴唇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冷汗也从脸颊滑落,锦秋观察到细微之处抓起杜自政擦汗的左手,手腕上的手串底下赫然是一个浅浅的四海镖局的徽记。
“我看你就是凶手,定然是下了迷药里应外合杀了林家满门,与那些人分赃后你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回了上京,拿着那笔脏钱当起了钱庄掌柜。”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杀人,我只是画图他们动手的时候我害怕的跑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回上京是那人威胁我若是不在上京生活便要了我的命。就算我是畜生我也不会杀我的师父,林师父收留了我我怎么会下手杀他。”杜自政说罢磕起了头。
他的神情和话语不像是假的,元逸尘等人互换开始相信了他。
“还有,空性大师的死法和夫人一样!当年夫人就是被那人一推撞在了伞上活生生被……一定是怨鬼索命,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个!”
魏瑜附和着说道:“案卷曾提及林家曝尸荒野,尸首曾被野兽撕咬,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没有提及夫人死法,不过这也正说明了空性大师的死与十年前有关。”
“可为何要蛰伏十年?”
“也许是当年死里逃生伤的太重,养伤到今日才能血刃仇敌。”
锦秋的话元逸尘自然想到了那个青面鬼,之前说过他可能是段赤云,若真的如此他的嫌疑确实最大。
“那幕后的那个真凶到底是谁,那颗珠子到底在哪?”元逸尘逼问道。
杜自政摆手表示不知说自己与凶手都是书信往来,唯一见面的那次便是劫珠可那时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自己没看清也不敢看怕被波及。
所有线索都不能相连,当年的旧事也只能从杜自政的嘴里套出,若是他有所保留刚才所听也不能全当做真相,看来还是要回归本案,回现场找寻死亡的真相,那么高的神像要如何让人才能插在上面。
锦秋四人出了门,锦秋思索再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决定分三路,由元少卿与谢攸然再审有嫌疑的几人,并由霍大哥陪同寺僧一起去找青面人,自己则与魏瑜再验现场与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