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问想要打死一刻钟前的自己。
是他无能,不能为皇上解忧,不能为朝廷除难。
但是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一个简单无比的述职领罚,走个过场的事儿,竟然会莫名其妙演变成一场工期漫长的赎罪之旅?
“为陛下解忧,臣万死不辞!”
说得好听干什么呢?不说这句话皇上还能把自己给宰了不成?
难怪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那几只老狐狸全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被胡不为那老不死的和皇上联手设计了!”宫门外,于问咬牙切齿,背向大朝门墨色的眼眸狠狠眯起,心中明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重重宫阙,只见熠熠的金光交相闪烁,宫墙若重峦叠嶂,层层屹立,高低起伏宛若一头磐卧的巨龙。
朝英殿内的一幕幕再次于眼前飞速闪现,走马灯一般,于问双唇紧绷,墨色的狭长双眼再度眯起,在原地静立了片刻,转身弃车上马,缰绳一扬,赤红骏马载人急速离去。
三日前在荆家的监刑,并不是于问浩长任务的终点,一场谋逆之乱涉及人员之多,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锦衣卫并刑部、兵部等多个部门连日连夜的纠察可疑人员、搜罗罪证、实行抓捕,可是顺藤摸瓜的连带料理了不少人。
当然,事出从急免不了错抓一些人,这些被捕的人不尽然都是些参与谋反的,但总归平日里没少干些龌龊事儿,扔进大牢随便拷问几句都能判他个重罪恶刑。
锦衣卫搜集的罪证呈在纸上化为厚厚的一沓,只是看着就着颇为沉重,即使是见惯了人心险恶的锦衣卫也不禁为他们的骄奢淫逸奇思妙想而深深叹服。
呈报上去给圣上阅过之后,圣上自是发了好大一通火气,暴躁的怒吼声在宫中响起整整持续了三日,这才有了锦衣卫更加丧心病狂、沾边即抓的后续举动。
否则,单是应对逆王谋反一事就损伤了三成人员的锦衣卫,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还不收缩爪牙,及时止损?
君王一怒,血流成河。
平日里那些官员紧紧藏着的龌龊,尽数被锦衣卫给翻了出来,分门别类又夹带私货的添上几笔,就是数十上百颗人头落地。
像荆家那种只是砍主犯荆步凌一个人的脑袋,其他家眷流放的情况还算是好的,没有归到举家处斩的那一批。
不过也的确是要掉脑袋的人实在太多了,再往上添,怕不是要累死举国的刽子手。
于问策马疾奔,一路驰骋无敢有阻拦者,最终停在镇抚司衙门的大门口。
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一旁迎上来的属下,他本人头也不回的直奔练武场而去。
平日里,一些有闲暇的锦衣卫们好聚集在此处切磋一番手脚,或是凑在一起聊天打屁。
于问用上了步法疾行几步,很快来到了目的地。
练武场这会儿有七八个人,都在有精无彩的打着哈哈,要不就是张着一双充满了血丝的红眼,互相打趣几句提提神,只偶尔才伸伸拳蹬蹬腿儿。
“哈哈,萧老二,你行不行?看你这胳膊腿儿,软成面条了都。”
“哈哈哈!”
“就是就是!”
“艹,谁说老子不行?老子行的很。倒是你们,怕是连爬都爬不起来了吧?”
……于问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片场景,他深吸了口气,一声高呼:
“聚合!”
正在待命的锦衣卫们迅速闻令而动,三息之间集合完毕。
列队站在于问正前方,一个个腰背挺直,精神抖擞。只是那一双双熬得通红的眼珠,透露出了他们本人已经不堪再战的事实。
看着这群面有倦色的属下,心肠冷硬如于问,也暗自叹息了一声。
这段时期过于敏感,锦衣卫为了将功补过不得不实行特事特令。上至指挥使,下到所有的校尉力士,每人都被要求全天待命、随时调遣、无令不得调休!
因此,即使在暂无任务的间隔时间,一众锦衣卫们也得侯在镇抚司中,只稍作休息,等待随时可能下达的指令。
十几双累极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于问再次在心中问候了一声胡不为。
一个多月下来,紧张连续的抓捕定乱眼看就要结束,锦衣卫上下终于可以收工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怎料天降一座飞来横山!
“胡!不!为!”咬牙切齿的在心里暗记了这位锦衣卫老大一笔,于问吸口气,按下了无用的思绪。
“陛下特令,”于问开口如雷,用上了内劲,声音传遍了整个镇抚司,“全体锦衣卫休整五日。五日之后,调动所有人手,务必将所有漏网之鱼,尽数揪出!”
话音一落,整座衙门突兀的安静了一瞬。
然后忽然‘嘭’的一声巨响,咻咻咻咻,夺门而出、疾驰奔腾的声音在诺大的镇抚司衙门,显得格外响亮。
就像是一个讯号,这声巨响后,所有人都立刻反应过来,大喜之下连规矩都顾不得,一个个紧追着前人奔跑跃起。
镇抚司上空,数不尽的人头一个接一个的跃起,然后咻的远离。人影四散,活像一颗炸开的墨绿烟花。
演武场上,七八个人强忍兴奋,瞪大着眼睛蠢蠢欲动,若不是于问就在身边,他们也能当场跳起来蹦跶两下然后原地消失。
几人龇牙咧嘴,憋不住的笑意已经扯着嘴角直咧到耳后了,这会儿列着队规规矩矩的朝于问回了一声“是!”后,如散巢的鸟雀一般,一个撵一个的往大门方向跑,速度之快简直达到了他们一生之巅!
半点儿看不出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子。
于问话中的后半句被他们自动忽视,仅仅将‘休息五日’四字给听了进去。
“休息!休息!”满心满眼,众人脑中只认得这悦耳的两字。
看着此景,于问那张死人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他感到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这会儿,一直被压抑着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于问用力晃了晃脑袋。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于问抬起脚朝镇抚司后院东区的一角走去。
……
……
若是姑离能够知晓,此时那些带给她无数噩耗的凶手们,也正在、或者也将要满心苦闷的话,她或许,能感到稍微那么一丁点儿的宽慰。
在经过一晚上的反复确认后,姑离不得不死心,承认了现实。
承认自己一语成谶——这个破落的空间,除了储物,什么功能都没得。
“呼~”
她佛系的长吐出一口气,翘起嘴角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有总比没有好,至少自己能悄无声息的藏点东西,多少是个保障。”
第N次这么安慰自己,一套流程异常熟练。
此时,每日发放第一餐的时间已过,仗着同牢房的这些前贵人们对生命之粮的蛮不上心,姑离悄悄地往空间里藏了两块被人丢弃的馒头……
对,只有馒头。
她数着心跳分别于一个时辰和两个时辰之后取出来确认过,馒头还是之前的那个硬度,想来至少还有个保鲜的功能。
不过时间不长、可实验材料太少,她并不是很能确定,只能这么乐观的猜测。
环视了一圈众人,姑离遗憾的发现,古代对于犯人住狱的搜查也极为严格,一丁点可能有用的东西都没给人留下。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财帛动人心,有价值的东西早被狱卒搜走昧下了。
眨眨眼,有些酸涩。
脖子的伤带给她的磨难不止是疼痛而已,还有发炎起烧、血气亏损等等一系列的后患。
可能是自己穿越时空与这具身子融合,产生了某种不知名的变故,令这具13岁的羸弱之躯依旧能够坚持下去。
姑离的眼神暗了暗,“但是这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她明白,自己之所以还有空余在这里想东想西,多半是因朝廷的后续收尾还没处理完。
只看这层密密麻麻塞满了人的刑部大牢,就能猜测得到那场所谓的‘谋反’被牵连的有多么广泛。
自古官场险恶,多是龌龊。此事怕是不单只牵扯到一个单纯的亲王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