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声鼓响,车队两侧,围观人群中有数十道人影腾空而起。
高空中先后绽开五处浓浓的黄烟,嗖!嗖!嗖!嗖!嗖!
黄烟信号的释放声响与刑台上的鼓声重合,突如其来的暴动也打乱了囚车押运队的行军节奏。
“敌袭!防守!”
秦书金最先反应过来,烟响人现的第一瞬间就高呼一声,内力运转之下声音响彻了半个精武门。
与此同时他身形后退,紧贴在关押着赵泽武的囚车上,任由快速反应的禁军将自己和囚车包围。
他本人则是飞快地环视四周,脑中疯狂运转,试图根据现场情况推测敌人的计划,余光则是时刻注意着囚车中赵泽武的一举一动。
所有的在场之人中,只有这位昔日王爷的身份最为敏感。那些‘逆王’余孽若是还有着最后一拼的计划,那么今日将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秦书金一手持刀,一手按在腰间的暗袋上,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面对已经来临的变故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此时朝廷早有预料,秦书金心脏极有规律的‘嘭、嘭’一下一下跳动,此刻很是冷静。
赵泽武站在囚车之上,一派淡然。他看着靠近自己的秦书金,先看了一眼长相,又看了看他一身锦衣卫官袍,视线在衣袖手腕、小腿双脚上着重停顿了下,最后又看回他的脸。
微微歪了歪头,赵泽武面色有些疑惑。他的神情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视线自始至终没有向秦书金本人之外的地方瞄上一眼。
囚车向外十几米,朝廷人马和那批突然窜出来的势力已经交上了手。刀刃拼杀拳掌交锋招招致命。
押运队经过了开始一瞬间的慌乱之后,也在各自领队的指挥下迅速调整了队形,配合着其他队伍共同杀敌。
秦书金等锦衣卫并没有加入厮杀的队伍,而是反应迅速的围守在各自负责的囚犯身边,防范着其他意外的发生。
赵泽武保持着思考的姿态回忆了一会儿,片刻后眼波一转,恍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笑着朝守在身侧的人问道:“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南镇抚司‘鬼见愁’?”
话是问句,但显然他心中已经确认了秦书金的身份。
秦书金转头,就见这位逆王殿下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好似对自己抱有莫大的兴趣似的。
“咋回事儿啊这是?”他下意识地咧嘴一笑,险些伸手去挠个头,憨厚的脸上五官皆不出众,只有一排锃亮的白牙格外显眼。
他态度恭敬地回话到:“是小的,嘿嘿,没想到俺老秦的名号也能被您知晓,嘿嘿,嘿嘿。”
竟是条件反射般的拿出了自己经常应对上司的那一套做派来,装起了迷瞪。
“哈哈。”见他如此,赵泽武着实有些意外。他未曾想过这个南镇抚司威名赫赫的魔头,竟是如此一个憨憨。
周围一片混乱,喊杀声、交戈声叮当作响,时不时还有各式‘暗器’飞舞。但赵泽武不闻不问。
他大笑,他和秦书金话闲,对周身的一切视若无睹。
见他笑得畅快,秦叔宝也跟着笑。
“嘿嘿!嘿嘿!”
一步之外,是围成一圈严阵以待的禁军。他们彼此背立,拦杀着所有胆敢靠近囚车的人。
而远处,驻守精武门的精兵以及原本在维持秩序的虎林军士卒则是在和来敌正面厮杀。
来不及逃离的围观百姓们夹在中间,刀剑无眼、人心狠辣很快血腥味便充斥了四方,短时间内死伤无数。
猩红的鲜血扑溅,无辜的路人抱头鼠窜,如无头苍蝇般失了方寸,倒霉的更是直接撞上了开了锋的利刃。
姑离这个位置所看到的,就是高悬的碧空中突然升起浓浓的黄烟五束,紧接着一声暴喝自地面上响起,刑场南面的大街主道上立刻乱作一团。
无数的蒙面人自人群中飞跃而出,如挥舞着隐形的翅膀一样从四面八方的半空中齐拥而上,齐齐扑向押运车队中的囚车所在。
朝廷一方反应同样迅速,早有准备一般腾空飞起数道身影,或是悍然出剑,或是挥刀狠劈,亦或是空掌推出。眨眼之间那蒙面一方就有不下十道身影被击中落下。
扑通!扑通!扑通!
“夭寿了!!!这它喵的还有武林?!!”姑离的一双杏眼瞪的死大。
“高武低武啊哥哥?!你可别玩儿我!”
看着眼前飞来飞去的人影,她一口气深吸了进去,稀凉的空气直窜到脑门儿。
“荆若兰你个小可爱你怎么这么、…嗯啊啊啊啊啊啊!”姑离欲哭无泪,终于崩溃。
额头、太阳穴、脖颈的青筋皆已经暴起,血管突突地跳。
“我哔哔——!老娘要记忆!要剧本!!要故事背景啊你他哔哔——的!!”
砰砰,轻轻地,伤口崩了,姑离冷静下来。
有位耍剑的猛汉小手儿那么一挑,削掉了一位蒙面人的脖子。
人头自下往上,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蒙面的布巾被风一吹掀起了半角,露出半张青葱帅气的少年脸庞。
断颈处飞溅出一串笔直的血珠,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直到这时才参差不齐的落下。
姑离用力地眨了眨酸涩干涸的眼睛,合上了半张着的嘴巴。
大道上烟尘弥漫,声音噪杂,鼓锣齐天。混乱的范围在持续扩大,刑场南面几乎全部沦陷,但双方却默契的没有将百里开外的行刑台纳入交战范围。
自混乱开始不过五息,刑场南面便只能看得见人影攒动。
那些蒙面人应是商量好了,分工明确。绝大部分的人露面就盯住了押运车队的其中一节,径直冲刺过去双手一晃便扔出一股股浓烟。
烟雾缭绕,迅速弥漫开来。
整个车队被烟雾笼罩,隔着一段距离,在刑场这里只能看到一片灰蒙蒙。只是很快雾中就有哀嚎声从不同位置接连响起,声音刺耳仿佛其人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待烟雾渐渐散开少许,姑离的视线隐约能够看到一些场景之时,就见原地只剩下了押运队的将士们。
这些人或是双眼紧闭,手中利刃胡乱挥舞;或是弯腰捂着脸庞高声痛呼,兵器拄地。而那些闯过了朝廷围剿、就要冲到囚车上的蒙面人早已不见身影。
人群乱作一团,百姓奔走哭嚎,烟雾中的押运队将士们的哀嚎声与之混在一起,场面惨烈无序。
呈现在眼前的似是一处烈日下的人间鬼蜮。
艳阳当空,万鬼哀嚎。
利刃出鞘,赤红相见。
‘鬼蜮’之上,轻功高绝的人还在飞来飞去,但是交战的蒙面人好像是换了一批。
他们凭空而立,在半空中身形交错、短兵相接,几个来回将对手震落在地。
有三名蒙面人忽然在交战中身形速退,在朝廷高手追击上来之前,身影飘闪之间不知如何竟落在重兵包围的囚车之上。
利刃一挥,三人不约而同地抓起车中之人,并转身就退,毫不停留。
有人欲追,却被一群蒙面人从四周围上挡住了脚步。再抬眼时,那三道向远方疾驰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时间过了三十息……
碎裂的囚车旁,阻止不及的禁军并没有试图追赶,反而弃车列阵扑入了场中仍在继续的厮杀。
乱斗愈发胶着,一批一批的人倒下,就有下一批的人从各种地方钻出,扑入其中。
这里成了一片真实的战场。
……
长长的押解队中,打眼望去囚车不下一二十架。
除了一开始,朝廷一方措手不及间被加了料的烟雾给迷了视线,被高空中的蒙面高手瞅准时机,从空中成功接近囚车并试图救人得手之外,朝廷总体上依旧占据上风。
蒙面人一方的第一波突击,数十位死刑犯只有三人被成功救走,还有另外五名冲破了防线,成功接近囚车的蒙面人被禁军击毙在囚车之顶。
而自此之后,蒙面一方再无一人能靠近囚车半里之内,无论高空地面。
交战场上,蒙面一方锲而不舍的往囚车处冲刺,被死守在四周的禁军和锦衣卫无情绞杀。
这些随队的禁军和锦衣卫显然都是朝廷特意挑选出来的精英强者,此时面对来自各个方向连绵不断的敌人,战斗起来就像是一个氪了金的不知疲倦的机器。
姑离的视线略过那三辆空无一人的囚车,向剩下的那些看去。长长数十里,每一辆囚车周围都演化成了一个小型屠杀场。
以囚车为中心,紧挨着囚车的是围着它向外排开五六圈的玄甲禁军,再往外,便是堆叠残破的僵硬尸体和刀光剑影的残忍厮杀。
血与肉,刀和人。
兵器交戈,血腥肃杀,到处充满着人间惨剧。姑离打着冷颤,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灵魂出窍,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冷眼看着这个陌生的愚昧世界。
“看来豫王殿下,运气不太好。”
望着消失在远方空中的三道身影,秦书金于一片混乱嘶吼之中固守在禁军的包围圈内,看着眼前的厮杀,颇有闲情地感慨了一句。
囚车内,赵泽武微微一笑,并不置词。
秦书金不在意赵泽武的反应,他看着包围圈外正在努力向里面杀来的人,根据所使招式在心中做出猜测。
“若没有看错的话,大成的烈焰掌,旌南黄家。…黄老屠?”
又一人从空中飞跃而来,掌风呼啸,一股热浪排开,沿途的空气燃烧一空。
禁军之中自后排跃起四人,在半空将来人乱刃砍死。那人腹部插了两把方天画戟,胸膛间插着一把长刀。肩背上,一条手臂耷拉着,只剩下一层皮肉相连,吊在身体上。
滴答滴答,兵器抽出,残破的身躯落下,摔在地上,很快被后来人践踏。
刑场南侧,空出的场地中央,一排六驾弩车并列排开,露出了灰步下的真面目。
刑场这边的玄虎卫并没有去援助杀敌,而是固守刑场。他们的表情像是一个模板雕刻而出,面对近在迟尺的血腥杀戮始终面无波动,站在原位直至此时。
挡在弩车和南方战场之间的兵卒们列队排开,让出了朝向南大街的通道。
咯吱咯吱,六驾闪着黝黑金属光泽的弩车被士兵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