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袁兄弟,你要不要先找个地儿吃顿饭收拾收拾自己,之后再去和阴司署交接?”
这位大胡子守城兵士很是健谈,一路走来嘴上叭叭个不停,谈天问地说自己,还拐着弯儿的试探他们一路上的遭遇。
姑离不知道袁青听出来没有,她猜是有的。
但袁青跟没事儿人一样,脸上挂着笑,一句不落的应和着对方,回答的滴水不漏。
姑离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极了,扭头盯着街上的美食瞧。
包子,肥嫩嫩、白乎乎。
烧饼,个儿大足斤、烤的两面金黄香飘四里。
锦云糕、炒栗子、小馄饨……
姑离不知不觉就走偏了路,被袁青一把拽了回来。
“跟好!”他目不斜视的沉声吩咐了一句,引得大胡子趁机向姑离看来。
浓眉大眼的壮硕汉子挑眉疑惑的嘿了一声,然后侧着身子,朝袁青挤眉弄眼的问道:“兄弟我早就想问你了,这是个被刺字的罪民吧?你带着她进城来做什么?”
他们走到了一个路人较少的街巷,大街上的热闹远离了三人。脱离了方才人与人蹭肩踩脚的环境,姑离和袁青不约而同的放松了下来。
远离人群久了,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
听大胡子这么一问,袁青怔愡了一瞬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样也好,”他想,省的自己还要找个借口给这边的人一个交代。
袁青没有回大胡子的话,而是拍了一下大胡子的肩膀,指着街巷尽头问:“钱兄,出了这条巷子是不是就能看见衙门了?”
钱正怀遗憾的收回了八卦的心思,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姑离,潇洒一拍链甲转身跨步当先,打头朝巷尾走去。
“是的,袁兄弟,走吧,阴司属就在衙门不远处。”
他大踏步的走,身上的铁甲哗啦啦的响,看在他是军人的份上,姑离大度的收回了瞪视他的眼神,记仇本上没有加上他的姓名。
看她坠在巷子口迟迟不愿往前走,袁青又拽了她两下,警告到:
“别想动歪心思!老实跟上!”
天地良心!
姑离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袁青那张普通小帅的灰脸,怎么?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吗?才会让你说出如此不过脑子的话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
袁青不自在的避过姑离的视线,扭着头往前走。
姑离顺着他的走动看到前方隔着一段距离的钱正怀站在原地朝两人浪笑,胡子一抖一抖。
糟心。
姑离不想看他,迈步愤愤跟上袁青。
“我饿了。”姑离掩在袁青身后在他耳边暗示。
袁青没理她,快步走到钱正怀的面前。
“嘿嘿。”钱正怀嬉笑着正要开口,袁青抢先一步阻止了他,“钱兄,我们快走吧。”
钱正怀张了张嘴,有些无语。摇摇头顺着袁青的意思不再打趣,三人颇有些沉默的往阴司属走。
.
另一边,朝廷派出负责调查刺杀案的人在命令下达后很快赶到了福州。
略作调整,于问带队先是赶到了桃阳坡。
不久前邹赵李三家灭门的地方还残留着案发时的残况,地面上阴红的血已干,被鲜血浸过的地方土壤有些黑,青草长得极好。
周围和石头的树干上清晰地刻着一道道划痕,浓密不一、纵横交错。
据之后赶来为死去的官兵们收尸的临早城衙门所说,他们在现场还捡到了刺杀者的尸体,这些人未曾蒙面,似乎并不怕身份暴露。而从他们的衣着和官兵们尸体上的伤口判断,这些刺杀者不是专业人士,反而像极江湖中人。
只是死在这里的都是无名之辈,朝廷一时间没有办法将他们的身份确认下来。
这个结论,和另一队传过来的消息符合。
流放队伍在临早城三分,分别往幽州、柳州和旌南而去。全灭的这支是去往旌南的,剩下两支——
发放柳州的方家别有内情,所去之人皆为青壮年,且方家虽然以文立身,却也不曾忽视习武。方家历代子弟都有家族客卿教习武艺,即使是好文不好武的弟子也被要求坚持锻炼基本功。
和官兵配合之下,他们从容打退了第一波刺杀,然后去最近的城镇上报了消息。
之后他们不再特意避开人群赶路,沿着城市之间的官道前行,虽也遭到了连续不断的刺杀,但对比之下已属最好。
姑离他们全员弱小,废上加废。一路逃亡被逼着偏离城镇人群,往深山密林里钻。
幽州本就偏僻,城与城之间隔着老远。越往南,小镇和村子之类的地方越少。
一行人根本碰不到半个鬼影,连一次往朝廷传递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姑离是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为何,但他们把自己等人当做猫逗耗子玩儿的这个态度,她看的很真很真。
泥人都要生出三分火,姑离不是泥人,她是归家无望的新世纪‘死人’。
“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灰扑扑、阴恻恻、隐隐发黑的记仇本上,打开第一页就是一行大字被姑离加黑加粗标注。
……
于问看过当日两方交手的地方,留手下人分开查探可能遗漏的蛛丝马迹,打了个招呼往回向安置死者尸体的义庄而去。
临早县的县令陪着这位活阎王走了一遍现场,见于问面无表情的往回走,心里吓了一跳,留下几人待锦衣卫支使,自己则是小心翼翼的跟上了于问。
“那个,指挥使大人,咱们这是?”要往哪儿走。
曹县令心惊胆战的小声问出了声,还舌头打结的磕巴了一下,顿时背上的汗毛竖起,生怕这位指挥使一个看不顺眼把自己脑袋给砍了。
好在于问没发作,说了句义庄继续走,眼神都没往外扫一下。
曹县令恨不得于问别注意到自己,最好看不见、也记不得有自己这么一号人。摸了把冷汗连连道了几声好后,他朝身后的衙役使了个眼色让其带路,自己顺理成章的缩在了队伍最后头。
义庄建在郊区,方圆十里无人。
还未走到跟前,众人就感觉到平静的原野里掀起了阴风阵阵,呜呜的风声配合着义庄这个不祥之地,青天白日下生生给此地添上了几分诡异。
呜——哇!
于问冷哼一声,打破了鬼魅横生的气氛。
他身上的煞气爆发开来,让一些心智不坚的衙役瞬间软了腿。
曹县令也被他的凶煞给惊得往后栽倒,若不是为了在下属面前顾住面子选择了死撑,他恨不得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再也不要出现在于问眼前。
吱呀一声义庄的门打开了,只是个侧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的仵作,出乎意料的,这个仵作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于问难得生出几分诧异。
倒不是没见过女仵作,只是在临早县这个小地方,民风并不怎么开放,能生出这么一个有本事并且能被委以重用的女子,看来那个书袋子县令并不算废物。
踱步而出的仵作姑娘步履从容,穿着朝廷定制的七品官服,洁白的素面上并没有常人认知中的那种阴冷。
面对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她的神情和态度没有丝毫异样。身无环佩,全身只有一根青木簪装饰,却走出了丝弦入耳、锦花铺路的优雅。
“殷氏陆华,见过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