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你还想不想知道要你命的人是谁了?”
一句话定住袁青了动作,下一瞬间他脸一黑咬牙切齿。
“你知道?”
一想到自己连月来往深山密林里钻的狼狈,袁青控制不住的颤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姑离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欣赏这人变脸,一路上因这人产生的憋屈之感彻底一扫而空。
“当然。”她笑着拍了拍袁青的肩头,眯起眼睛安抚道:“你要相信我,我怎么会骗你呢?这可是我们交易的核心内容。”
深深看姑离一眼,袁青平静下来。深呼吸一口舒缓表情,剧烈跳动的胸腔也逐渐回归正常。“如此,如此……”
人是已经不再亢奋了,逐渐明亮的眼神依旧泄露着主人急切的心。
姑离理解他,任谁被千里追杀个把月,都会想礼貌问候一声对方族谱。
身边路过的行人已经过于多了,姑离没心思卖弄悬念,“记住你答应我的话,现在到了你发誓的时候了。”
袁青闻言握紧了拳头,他能清楚的听见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在扑通扑通的跳!脑海里也跟着咚咚咚的蹦,全身上下都在渴望着一个答案。
死去的同僚在血泊中向自己伸手,戏谑的追杀者站在上空哈哈大笑,粘稠的血腥味儿……袁青闭上了眼,屏住呼吸。
“一、二、”姑离在心里默念。
数到三的时候袁青睁开了眼,看着姑离的眼睛说道:“我发誓。”
他举起手,一句一句的说着:
“我袁青发誓,此生必然不通过任何方式暴露眼前之人的秘密,忠守我与荆家三小姐荆若兰、原礼部侍郎荆步凌第三女、庆二百年九月流放幽州途中和我做出此誓言交易之女的约定,若从我处露出半点此女之秘,教我声名狼藉、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身旁的行人还在来来往往的走,街道上繁华依旧,空中没有晴天一道旱雷劈闪,此刻无风鼓动。
姑离和袁青两人彼此对视,四只眼眸中映射出相同的认真。
几息之后姑离率先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她转身和袁青并肩走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诉:“我于武功一窍不通,无法告诉你追杀之人的具体来路,但想必你也不是想听我说这些。”
袁青侧着头不说话。
姑离继续往下讲:“从三方面分析,动机、行为、结果。首先是动机,谁有理由做此事?”
“第一,报仇。
只是一支流放队伍而已,荆家已经全族获罪,并且再也没有复起的可能,就算是荆步凌…我父亲往日的政敌,也大可不必费冒这么大风险、费这么大的功夫对付一群获罪的废人。”
“这个可能第一个排除。”
袁青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荆家崛起才两三代而已,除了朝堂上不合的政敌,其他的人没有这么大能量。”姑离摆了摆手,不在意的继续道:“第二种可能是灭口。朝廷、逆——”
“不可能!朝廷不会这么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袁青气冲冲地打断。
他一脸愤怒,利目猛瞪着姑离,对她的提出朝廷会是幕后黑手的这个说法很是不满。他的眼里满是对朝廷的信任,那抹坚定都把满身的疲惫和丧气给压下去了,整个人像是一把燃烧的火焰。
姑离翻了一个白眼儿,对青年的忠诚和赤诚视而不见。
一路上这个犟牛只要听到一丁点她对朝廷的不敬之语,就要倔强的对杠一番,姑离听得就要耳朵起茧子了。
懒得和他掰扯,姑离自己说自己的,“逆党、武林。”
“关武林怎么回事?”
姑离当没听到,“朝廷出手的理由是最简单的,泄愤、政党倾轧、涉及到了某桩密事、某位贵人私自行动等等,都有可能。”
袁青张了张嘴,控制不住的又反驳了几句,姑离充耳未闻。
“至于逆党,可能性最小,但基于荆家落败一事和谋逆案脱不了干系,这个还没有消失殆尽的势力也不能排除。”说着话的时候,姑离绝没有想到,自己未来有一天会和这个势力绞到一块儿。
此刻她只是说着自己默默思索了一路的话,看着眼前这个憨厚、忠勇、又固守忠君爱国信念的普通青年,仿佛看到了遥远时空中的绿色军装。
拉回思绪,她稳了稳心神,继续未完成的对话。
“而武林,”姑离提到武林二字眯了眯眼,想到了那日午门厮杀的场景。
“你应该知道八月十八的午门事变,当日武林势力嚣张入京,劫走了数位死囚,更是在城东放了一把大火。”
袁青听到此事也沉默了下来,不再急躁的揪住姑离对朝廷的诸般说辞不放。
他当日也在当差,是和上司一起在城西巡守,城东大火燃起之时他也听到了隔着半城的那声巨响。
因着离得太远,且他们也同样有职责在身,为防守城西发生类似状况,他们一队人在最初的震撼之后,很快行动起来,加速了排查。
后来听说整个国子监被大火烧成了废墟,城东五分之一的地区被毁等待重建。而当日的正面对决战场——城南,更是死伤了无数朝中同僚和无辜百姓。
他后来休沐的时候,曾经拐到城东和城南去看过,那时候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有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顺不下来。
他不知何时松开了拳头,塌着背、眼中无神的往前走,整个人有些游怔了。
幸好,姑离的再次开口,将他注意力拉了回来。
“从这些人当日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所有能有损朝廷威信的事情,他们都乐意尝试。”
“我听说他们是打着进京营救豫贤王的名号行动的?呵,真是不要face!”
袁青又听到了一个古怪的词,可也没了心情询问是什么含义了,他只是由着自己的本能,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豫王死了。”
他轻轻地张嘴,自己也不确定这句话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说出。
但姑离好像听见了,袁青听到姑离顺着他的话回答,“是的,就在他们赶来营救的那天。”
姑离没他那么多复杂的情感,语气不变、本着有一说一的原则,将那群武林人士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我亲眼看见那群人只在上半场往豫王的囚车边试探了几次,后面的整个下半场,没有一个人试图去营救一下他们的主要目标。”
袁青沉默以对,好半晌才想起回应一声,“那其他可能呢?”
关于这个话题,袁青不想多说,他怕自己受不了心中那抹压抑却又汹涌的情绪。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现在很虚弱,不宜多想,或者做些什么。
“其他?”姑离下意识的接了话头,思绪从午门斩首当日抽离回来,摇了摇头将那天的记忆再度埋入底层,方才继续眼前的话题。
她抬眼看了下城门的距离,决定精简些说词尽早结束这个话题。
“动机也就这几种,我只是给你指个方向,你有时间可以慢慢想。”
姑离买的东西不算多,但太杂,她跑了好几个地方,再加上换衣服乔装,很是耽搁了些时间,这会儿太阳已经正式变成夕阳了。
西边的天空被染成了橙红色,晚霞铺开万里,明日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但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注定是姑离不再关心的了。
“他们人数比我们多,每次却只出动一部分人,而且态度轻松,就像在出使一件可有可无的任务。”
这是两人都清楚的,他们在确定交易之前,也曾有过简短的沟通。
“只是后期才态度一转,开始派出所有人来一起围剿我们。导致他们有此转变的原因,要么是幕后之人下了不留活口、尽快行动的死命令,要么,就是有另一方介入。”
袁青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肯定是朝廷。”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确信。
青年此刻神奇的收起了满身的暴躁不安,又恢复了最初时的神采洋溢,仿佛没有走出京城,没有经历过一路的逃亡。
他有些自豪的扬起了下巴,整个人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含笑的瞟了姑离一眼,炫耀般的说道:
“我之前去阴司属上报消息的时候,听朝廷的人说了,其他两支队伍也和我们一样遭到了袭杀,其中发往柳州的队伍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上报了。
锦衣卫收到消息后,就立刻展开了调查。那些人肯定是被锦衣卫抓住了把柄狗急跳……”
姑离唰的一下扭头,用探究的眼神眈眈看着他,把袁青吓了一跳!
“跳…跳墙!”他尾音都飘了,吓得打了一个嗝,拍了拍胸口凶到:
“呃,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