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没有战争会怎么样,可是,为什么要战争。
贫瘠的土地,干涸得看不到一丁点的绿。脚步一前一后的踩踏,就会扬起干燥的沙土。
皲裂的脚,已被泥土裹着严严实实地,看不到一寸肌肤。
这样极好,脚板越硬朗,走起路也不疙瘩的刺。
田间一个小男孩,光着身子在玩泥巴。他黝黑的身躯,沾满了颗粒感的沙土,流出来的鼻涕被抹成黑黑的弧线,像是两把小胡子。
那双明亮的眼睛,眨巴着刨着泥土。
惠芬挽起裤脚,光着脚丫,弯着腰,用力地把锄头举起来,朝着坚硬的地面砍去。缺少水分的田地,会变得很硬,用力一砍,才能松出一小块土出来。
那块土,就像她那瘦弱的身体。
而这样瘦弱的身体,分布在整个丘陵的梯田里,纷纷弯着腰,背朝天,不屈服干旱,倔强地用锄头,把那干涩的泥土垒成长方形的一块块,再在长方形里面轻轻挖开小小的一条条三角形的小巷,然后往凹陷的小巷里面撒播种子和一些用鸡屎牛屎草灰搅拌而成的肥料。散播完毕,再用锄头轻轻地拖拉一层泥土遮盖着种子肥料。
此时,水是最美好的期待。最好是下一场雨,那一定是润物细无声,春风得意马蹄疾。
然而,潮热的地,滚烫的天,阳光透过衣服的漏洞补丁,直射到肌肤上,辣辣地,就是感受不到清风,和着雨的风。
这里山林很多,但是,却没有泉水溪流,只有下几场大雨,池塘里才会蓄满水,小溪才会叮咚地流过田间。
不下雨的时日,是一场灾难。
井挖得很深,还是没有看到泉涌。
全村人,只能靠着一口古老的大井,取水食用。
至于,田里的庄稼,只能奢望,天公作美。
而这个时候,天空也是一场灾难。
时而飞过的一架轰炸机,那剧烈地轰鸣声就像魔鬼的怒喊,会把全村人吓得急忙找地钻进去,躲好,藏好,保存一丝生命,存活在这枯萎的天地间。虽然,也不是很清醒,为什么活着。
也许,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努力地活着。
然而,魔鬼的触角,是那么的贪婪,他们就像是嗜血的山蚂蝗,嗅到了一丝丝的血腥味,成群结队的涌向这片贫瘠的土地。
“鬼子来了!”
“快跑!”
“鬼子来了!”
田的人闻声,纷纷挑着农具,就往山林方向飞快奔跑。
惠芬急忙把小男孩抱起来,塞进箩筐里,然后把绳子搭在锄头上,扛起锄柄,挑着箩筐,摇摇晃晃地跟着往山林方向里跑。
小男孩透过箩筐的裂缝,看着那些奔跑的人们,他们就像弹弓大飞的鸟雀一样,嗖的一声,四处飞散。
魔鬼拿着刺刀,见人就喊杀,见牲畜就抱走,屋里的粮食统统扫光得一干二净。
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哭喊,混杂着魔鬼肮脏的笑语。
命运是什么,有的人恰好在外边,离山林近一些,顺利地逃脱了魔鬼的爪子;有的人,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距离就被爪子抓拿拖拽,在一场噩梦中泯灭。
他们留下贪婪杀戮的诞液,掳走村里的食物和清白。
没有人知道鬼子什么时候会散去。
惠芬背着小男孩往山林的深处走,她希望可以寻到一些可以吃食的野菜或者是果子。
几天后,人们开始陆陆续续,蹑手蹑脚地回到村里。
然而,一股腐臭在村里飘散着。
“天杀的啊!”
惠芬走进一看,连忙遮掩住小男孩的眼睛。
一户人家的房间里横着一具衣衫被撕扯掉的女尸。
被掳走牲畜和粮食的村庄已经奄奄一息,人们的脸上狰狞着愤恨,却又充斥着无奈。
第二年,鬼子抱头鼠窜,狼狈地经过村口的时候,村民拿着锄头,拿着大刀,一起围攻,愤恨通过锄头击倒魔鬼头颅。
死还不足以解除咬牙切齿的恨。
有人架起了锅,把他们的肉割下来,放在锅里炖煮,沸腾的水里冒出热气。
那热气萦绕成一团,仿佛是庄严的祭奠。
祭奠之后的村子,开始了新的生活。
小男孩已经可以下地帮忙干活了,惠芬正顶一个大肚子,挑着粪水到田里浇菜。
晚上,惠芬把饭菜做好,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文质彬彬地走进来,坐在餐桌上,拿起碗筷,就开始吃饭,一言不语。
惠芬看了一眼男子,也不语,然后,给小男孩夹些菜。
男子吃完后,就走回自己的房间里。
惠芬收拾好碗筷,让小男孩出去玩耍,自己则拿出一些衣衫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进行缝补。
男子是惠芬的丈夫,叫李华。惠芬知道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领着公家的钱,在镇上做一些文职工作。他有着一双白皙纤细的手,那手,生来,就不是拿锄头的指骨。
惠芬把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全部包揽,不让那白皙的手生茧皮。
李华是村里少有的一个肚子里有墨水的人,惠芬感觉自己一个文盲,又是个养女,能够嫁给李华,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惠芬临盆的时候,村里的产婆急匆匆地过来帮忙。
一声啼哭打破了夜的宁静,一个男婴从子宫里剥落下来。产婆熟练地拿起剪刀利索地把肚脐带剪断,然后伸手抓一把草灰捂住惠芬的血口。灰色的草灰被血浸染,变成了黑色的一团,堵住了男婴来时的门。
“又是个男娃哟!”产婆抱着男婴,笑着说道。
惠芬撑着疲倦的身体,看着男婴,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村里人讲究个儿孙满堂,儿子,代表着一种福气。
而女子,重要的不是她的样貌,也不是她识几个字,重要的是,她能像惠芬一样,有个争气的子宫,出来的,都是带枣的男娃。
家里的公婆会抱着男娃,露出疼惜的微笑。
然而,惠芬生产后的第二天,还要收拾好自己,用腰带绑好那空洞的腰间,拿起农具,继续下田里干活。
母牛在生小牛犊的时候,不会考虑天时地利,就像拉屎一样,那股劲来了,就停止了啃食青草,站立一会儿,扑通一声,蒙着一层透明膜衣的小牛犊就掉落下来了。
刚刚出来的小牛犊身上带着母牛的粘液,母牛会转过身来,低着头,用自己的大舌头,舔着小牛犊的身子,直至它露出光亮的皮毛。
主人家喜欢这样壮硕的母牛,特别是一年产一只小牛仔的母牛。
生产后的母牛,就像是卸下肚子里笨重的一团肉一样,仿佛拉了屎一样,屁股也不抹,大腿上的血迹引来了无数苍蝇纷纷前来添食。
主人吆喝一声,它就得立即下地干活去了。
“惠芬,你这菜苗长得不错咧。”一位妇人挑着两只空木桶走过来笑着说道。
“男孩,还是女孩?”妇人走近,轻声问道。
“是个男娃。”惠芬笑着说道,她提起木桶的时候,感觉腹部有点隐约作痛,但是,还在忍受的范围。
“你有福气咯,现在又一个男娃咧。”那妇人咧着嘴笑道。
惠芬笑笑继续浇菜。
回到家后,惠芬从锅里舀出一碗白粥,那粥米清晰可见,满满一碗,尽是些清汤粥水。惠芬加点咸菜,用筷子,胡扒几下,就把一碗粥吃完了,再继续舀一碗,还没有来得及吃,就听见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吧啦着走了进来。
“这个小孩饿得都哭了。”一位老妇人把一个男婴塞还给惠芬。
惠芬用那沾着泥土的手,把自己前襟的衣服迅速地圈起来,给孩子喂奶。
小家伙闭着眼睛,嘴巴吧唧吧唧地允吸着。
惠芬喘着气息,额头上冒出薄薄的一层微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