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宫外的大街上,沈安宁只有一个感觉——宫外的空气中都漂浮着自由的味道。
说到出宫,那自然是要乔装打扮一番的,女子行动颇有不便,还是扮成男子更为合适。往日里沈安宁在话本中看过不少女扮男装的故事,女孩子们总是把头发束起,再换身男装,就装作自己是男子了,这样的变装怎么可能不被人认出来呢?
因此沈安宁这身变装可谓是下了一番苦心。
男子发髻男子衣服只是最基础的,关键是要改变妆容。江怜儿的脸怎么看怎么是柔弱妩媚的女子,沈安宁只能勉强将眉毛画粗些,擦去那些胭脂水粉,换用颜色更为深沉的粉质将肤色抹黑一些,再把颧骨和棱角处加深。虽说看上去依旧是瘦弱了些,纤细了些,但好在男生女相的人也是有的,她这副样子,大约会被当成长相精致的白面书生吧。
走在街上,不少女孩子频频驻足回望,沈安宁觉得有趣,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走在路中间,时不时对着那些偷偷看她的女孩们抱拳行礼,惹的女孩们一阵脸红,娇俏的模样看的她也不禁心动。
有趣,太有趣了,怪不得帝王都喜欢后宫佳丽三千呢!
时间尚早,她便沿着方才少女们指明的方向一路慢慢逛过去,这儿的包子铺看看,那儿的水果摊瞧瞧,不一会儿手上就拿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前面好热闹啊,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个算命道人在哪儿算卦呢,我们也去看看吧。”
“算命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看看茗烟阁新出的水粉呢。”
“去看看嘛,你看那么多人都围在那儿,说不定那道人算的很准呢?你今年难道不想算算姻缘,和那王家公子有没有机会?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对他又没有那个意思,人家只是博古通今让人心生敬佩而已……行了,陪你去还不行吗……”
少女们的话一字不漏地被沈安宁听在耳里。
算命道人?这种话本上才有的人物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她碰上了?她可不能错过看热闹的机会!
跟着和她一样准备看热闹的人群一起向前走了十几米,果然看到路边人群包围处有一个穿着道服的人,支了个摊子坐在那里,正在给一位年轻女子算卦。
沈安宁本以为这样行走江湖为人占卜算卦的应当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挤进人群里凑过去才发现,竟然是个年纪尚轻的公子,眼上带着白绫,似乎看不见的样子,但他的举止行为皆是行云流水,并没有什么阻碍,加之长相清冷,倒颇有种出世仙人的感觉。
那女子刚刚落座尚未开口,便听得面前的年轻公子温柔道:“姑娘不必如此紧张。”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敢问道长,您如何知道面前的是女子?”
“姑娘步伐轻盈,听频率,大约每一步之间相距不过三寸,且姑娘你坐于凳上时只坐一小半,呼吸声很轻,这些都不是男子行事的习惯。最重要的是,姑娘身上带着一股淡淡脂香,想来是出自临街的茗烟阁吧?”道长笑的优雅,一边解释着,手上拿起一旁的毛笔,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贫道自幼眼盲,故而其它感官都异于常人,还望姑娘不要介意。姑娘可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之事?”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皆是在赞叹道长有些本事。
沈安宁挑眉,哼,哪个来算命的不是有烦心事,事事顺心的人才不会求神问佛呢!
“贫道斗胆,请问姑娘烦心之事可是与家人相关?”
“道长所言不虚,小女确是为亲人而来?!”女子身子微微颤动,以手掩唇,看上去颇有些震惊。
一般女子占卜算卦多是求姻缘,这道长既没有问来人姓甚名谁,也没有问生辰八字,竟然就能凭空算出这位女子所求之事是亲人?这可不就是有神通吗!
一下子众人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
那道长当然是注意不到身边的目光了,他停下手中的笔,将那张写了字的纸推倒女子面前:“姑娘看看,这纸上所写的可是你忧心之事?”
女子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字:童。
“这!”
她拿纸的手一抖,纸轻飘飘的落在一旁,围观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有好奇的人大声追问到:“道长,这童字作何解释啊?”
“如若贫道算的没错,姑娘你家中应当有孩童,而且还不止一个吧,你烦忧的事情与他们有关?”
“道长,道长您真是神仙下凡!我家中确实有一弟一妹,而我忧心的事,正是与舍弟相关。”
得到女子肯定的答案,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人人都在感慨这道长真是不简单,年纪虽轻,但修为却高的很,说不定是哪里不出世的高人,今儿个让他们开眼了!
沈安宁也有些好奇,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道长,想要看出些端倪,然而他始终面色如常,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看上去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只听他接着问到:“是为他的身体?”
“道长真乃神人!”女子已经不再怀疑面前这位道人的修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语气激动地说到:“我弟弟……他,他前些日子在翠微山钓鱼,回来之后便病了,终日躺在床上,无精打采食欲不振,找了好多大夫来看都说找不出原因……”
“翠微山……”
道长沉吟着,眉间皱起一个川字,似乎在思索什么。
“道长,您可是想到了什么?我弟弟,我弟弟他还有救吗?只要能救他,您要多少钱都可以!”
女子见他面色不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似乎他就是决定自己弟弟生死的神仙,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姑娘先别急,贫道听闻这翠微山上偶有恶灵出没,方才听姑娘的形容,令弟只怕是被什么邪祟缠上了,才会了无生气。”
“那该如何是好啊,请道长一定要救救我弟弟!”
“这……”
道长似乎颇为犹豫,他站起身,捋了捋手上的拂尘,望向西方的天空,嘴中喃喃说着什么。众人不敢打扰,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那求助的女子更是满怀期望,双手紧紧捏在一起。
“既是帮助他人,想来师父也不会怪罪。”
他对着天空俯身行了个大礼后,方才重新坐下。
“这位姑娘,贫道需要开天眼确定纠缠令弟的是何种邪祟后,方能消灵除祟。”
“那道长快请,我这就带您去家里。”
姑娘说着就要起身,被道长挥手拦住。
“不必,姑娘与令弟每日接触,身上也沾染了那邪祟的怨气,贫道也是因为之前感知到这股怨气,才会在人群中找到姑娘。贫道乃修行之人,冒然与令弟接触,反易惊吓到邪祟,只要让贫道辨别姑娘身上的这股怨气即可。”
此言一出吓的那姑娘面色惨白,坐在凳子上身子直颤。道长动作也十分迅速,从怀中拿出几张符纸,刷刷刷几下就贴在了姑娘的后背上,紧接着他手指蘸水,在符纸上画了几笔,很快,符纸上逐渐显露出红色的痕迹,慢慢形成小鬼的模样,张扬舞爪表情凄厉,似要冲破那符纸直扑向道长。
“哎呀真的有邪祟啊!”
“你看你看,那小鬼!天呐,还好遇到了道长,不然这姑娘一家怕是都要遭难啊!”
“道长小心,快收了这邪物,免得它害人!”
只见道长不慌不忙,掐指捏了个咒,符纸上的小鬼表情竟像是缓和了些,慢慢闭上眼睛。道长将那符纸从姑娘后背上拿下,折叠了好几层,再至于烛火上燃烧干净。
啊……原来如此。
沈安宁仔仔细细盯着那符纸看了许久,似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有意思,她不禁又往前挤了一点,凑到离两人更近的地方,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用了这么繁复的招数,不知道这位“道长”所求为何啊……
“姑娘,你身上残留的邪物怨念贫道已为您清楚干净了,是贫道判断失误,这并非什么害人性命的极恶之物,只是盘桓于翠微山里的一缕游魂。许是令弟惊扰了魂魄,又或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才会被游魂缠上,虽吸取些精气,但不至于伤及性命。”
他停顿了一下,打开放在一旁的包袱,从中取出一个香囊递给对面的女子。
“这个香囊是贫道早些时候配制的,有清心静气,驱邪物保平安的功效,你不妨带回去,让令弟随身佩戴,相信过一段日子就会有起色。”
女子感天谢地的手下那香囊,像拿了什么宝贝一样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道长如此相助,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感谢。”
她从手腕上退下一个镶金的玉镯:“这玉镯价值白两,还望道长收下。”
然而那道长却摇了摇头:“不必,你我相遇即是有缘,钱财乃身外之物,贫道并不在意。若是姑娘真想感谢,还望来日贫道遇上什么难解之事,姑娘能不吝惜帮助,贫道就先谢过姑娘了。”
“道长这是哪里话!道长对小女一家有救命之恩,自当感恩戴德,若是道长将来遇上何事,就来林府找小女便可,小女自当竭尽全力。”
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牌。
“这是小女随身的东西,林府上下皆知,还望道长能够收下,若是日后需要,林府上下绝不会有一人敢说不字。”
道长接过玉牌,手指仔细触摸了两面,像是在感觉什么。随后他将玉牌收入囊中,对着那女子抱拳行礼。
“如此,道人便谢过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