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安宁,我没有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孙宜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可是面前的人表情非常严肃,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她仔仔细细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眼,这张脸明明就是江贵妃的脸啊,可为什么她眉眼间的神情,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呢?还有这认真起来时手会不自觉地捏紧,大拇指不停抠着食指的习惯……不不不这些事情只要留心观察,也不是什么秘密,谁知道这是不是江怜儿在玩什么花招。
这么想着,孙宜心中不禁提高警惕。
“江贵妃,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这样的胡话您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算了,若是被旁人听见了,还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呢。”
“小宜儿……”
沈安宁有点无奈,不怪孙宜不信,她这种情况的确很难用常理解释,看来还是得证明一下才行,有没有什么事是只有她和孙宜知道的呢……
嗯,还真有一件。
沈安宁不再多言,拉起孙宜的手就往大殿后面走去。
孙宜被她拖着往前,甚至来不及拒绝。
江怜儿虽说以前也来过她这里,但从来都只在前殿公事公办地说上几句罢了,兰芳苑大殿后面她可是一次都没去过,如今拉着她是要去哪?
“江贵妃?江贵妃?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就算您是贵妃娘娘,也不能乱闯这兰芳苑吧?”
“带你去能证明我身份的地方。”
沈安宁拉着她寻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来到了孙宜的寝殿南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孙宜寝殿外种了许多兰花,全都是名贵的品种,而这片兰园中有一处地方是空着的,孙宜若是没有忘记和她的约定,那么这块地方现在也一定还没有种上东西。
这块地要用来干什么,只有她们两人知道。
没想到当时一句戏言,现在竟成了最能证明她身份的方法。
“就是这里了。”
兰园中果然有一块位置是空着的,没有种上任何植物。
“小宜儿,整个兰园都种上了你喜欢的兰花,为什么唯独这一块地是空的呢?”
孙宜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笑起来弯弯的眉眼。
“你不想说?那我来说。”
沈安宁见她不说话,站在那块空地中间,伸开双手学着那时候的样子,伸了个懒腰:
“小宜儿,你这块地先别急着种兰花,我啊,托哥哥帮我寻来了一些特别的兰花种子,等它们送回来了,我来给你种。你这个兰园虽然好看,但未免单调了些,我帮你把它变的有趣一点,你以后看到也能更开心……”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一点点重叠,她说话的语气,微笑的弧度,伸懒腰时满意的表情,还有那段话……
孙宜的眼泪“啪嗒”一下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沈安宁见她哭了,忙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将她环抱住,手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
孙宜哭的抽抽噎噎,鼻涕都快流到沈安宁衣服上了,沈安宁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帕子就往她脸上蹭,把她脸上的妆都擦花了,还意犹未尽地捏了下她的下巴。
“小宁!真的是你!”
“可不是吗,你现在相信了?”
孙宜点点头,亲昵地在好姐妹怀里蹭了蹭。虽然这张脸她还是很不习惯,但这种感觉,毫无疑问是沈安宁的感觉。
“小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江贵妃?”
这问题沈安宁也答不上来,只能叹着气摇头,拉着孙宜的手走到院中一处石凳旁坐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记得当时已经病入膏肓了,整个人都很困很困,睁不开眼,后来再醒来时就变成江怜儿了。”
她皱着眉回忆了从重生以来到现在的事,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会不会她现在其实就是做了一场梦?她没有死,只是在梦里体验着江怜儿的人生?
“那你知道真正的江贵妃又去哪了吗?”
孙宜接着追问道。
如果说沈安宁是借尸还魂,还在了江怜儿的身子里,那江怜儿又去哪了?她……她还会回来吗?后面的半句话孙宜没有问出来,眼前的情况,如果真是沈安宁占了江怜儿的身子,她固然对江怜儿有些抱歉,但……她是自私的,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自己的好友能活着,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沈安宁听到她的问题只是摇摇头。
“不知道,对于江怜儿,我脑子里似乎有一部分她的记忆。在我死后的第二天,她去了太液湖边,像是要跳湖自尽,可再醒来时我就变成她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出现……”
竟是这样吗,这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若非亲眼所见,孙宜怎么也不能相信。
不过为什么偏偏是江贵妃,她虽欣喜,也不免担心,小宁能应付的过来吗……
后宫中人人皆知江贵妃独宠多年,皇上几乎夜夜都宿在长乐宫,可沈安宁呢,压根没见过皇上几面,这样朝夕相处下去能不露馅吗,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定是不会相信什么借尸还魂的理由,怕是会直接当她疯了,轻则打入冷宫,重则……
“小宁啊,你现在跟皇上有没有……”
说起皇上,沈安宁就头大,趴在桌子上活像一只被雨打湿了的猫。
“皇上啊,他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对了小宜儿,你有跟皇上说过我那个藏书阁的事吗?”
“藏书阁?没有啊,皇上来我这儿时从未提起过和你有关的事,我和他能有什么好说的。”
奇怪,小宜儿也没有说过,那难道是锦绣?
唉,想不明白的事太多,沈安宁和孙宜一一交代了重生以来和皇上的那些事情,藏书阁也好,跳棋也好,孙宜听后亦是眉头紧皱,她想起皇上画的那幅和沈安宁极其相似的画,总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可一时之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对了小宜儿,我这次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
和姐妹闲聊一番后,沈安宁感觉心情好了许多,一直压在心头的重担也终于有了人分担,语气不禁轻快起来,坐在凳子上晃着腿。
“什么事,你说。”
孙宜给她拿了一盘糕点放在石桌上,沈安宁最爱的桂花糖饼她宫中一直备着,哪怕她已经……孙宜也没有让小厨房撤下这道点心。
“小宜儿你以前不是总能给我找来一些内容很特别的话本吗?我还想再弄点新的,不知道你这儿还有没有?”
话本皮影戏是她准备征服后宫的第一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但她最近的创作感觉遇到了瓶颈,曾经她的长春宫里确实有不少藏书,但那些她也基本都看过了,想来想去她就想起来孙宜。
“话本?那些话本都是青杨从宫外一个老师傅那儿寻来的,青杨也有些日子没去过了,要不我托他去问问?”
孙宜没想到沈安宁特意来找她是为了这事。
孙青杨是她弟弟,如今不过十六,平日里正事不干,最爱的就是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奇闻异事啊,珍宝古玩啊,这京都中他若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往日里沈安宁最爱看那些话本故事,为了让她开心,孙宜也托孙青杨去找过不少。
“宫外?”
沈安宁一听就来了兴趣,眼睛滴溜溜转着,手上讨好地倒了杯茶递到孙宜嘴边,眼睛笑成了弯弯的一条,看上去很像在打着什么鬼主意的狐狸。
“小宜儿啊,那青杨有没有跟你提过那个老师傅他家住哪里?”
“你想做什么?”
孙宜对她的表情太过熟悉,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肯定又在想些出格的事情。
“哎呀,我只是不想太麻烦青杨嘛,而且万一他找来的书不合我的心意,还得再托他去换,一来一去又耽误不少时间,倒不如你告诉我那个老师傅住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呀!”
“沈安宁你疯了吧!你还想溜出宫去?!”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处境!
“冷静,冷静。小宜儿你别叫这么大声!”
沈安宁赶紧捂住她的嘴,手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像极了在给炸毛的小动物顺毛。
“你就放心吧,你看你这里又没旁人,我今天也没带丫鬟过来,外人啊只会以为我是在你宫中做客,谁也不会想到我出宫去了啊!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保准没问题的。”
沈安宁又是作揖又是捏肩捶腿的,孙宜被她逗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了,那就是同意帮我咯?”
孙宜看着她,虽然换了样貌,但那双眼仍旧是亮晶晶的,充满了这后宫中不曾有过的生机和活力。
如果能够永远留住这双眼里的东西,就算让她付出一切,她也会愿意吧。
“行了行了,我帮你就是了。”
“小宜儿,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沈安宁欢呼一声,抱住孙宜使劲蹭了蹭她的脸。
“那我去准备一下就出宫,你可得帮我把好风,我很快就回。”
孙宜摸摸沈安宁的头,看着她蹦蹦跳跳去了,心里说不出是开心更多,还是担心更多。
罢了,上一世她已经在这宫中憋屈了太久,这一世无论她想做什么,自己都陪着她,能让她无忧无虑就好了。
未时,京都乐天大街上,穿着白色长衫,长发高束,手拿折扇的翩翩俏公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你看,那小公子长的可真俊啊!”
“可不是吗,我看他啊担得起那‘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诗文。”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婚娶了没有?”
“你这么喜欢,不如上去问问?”
路过的行人们小声赞叹道。
嘉凌国民风开放,豪爽大方,这里的女孩们也不似别处忸怩作态,碰上喜欢的便会大胆表白,故而此时这位年轻公子身边不乏有美貌少女,犹豫着是否要上去搭话。
那公子见状微微一笑,竟是直接走向一旁结伴而行的少女们,俯身行礼道。
“敢问姑娘可知容天居该往哪里走?”
“容天居啊,就在东街十七号,公子您往这边走,第二个路口处右转,走到尽头再左转,看到门口有红柱石狮的那一家就是了。”
“多谢姑娘,姑娘不仅人美,心也是极善,小生祝愿姑娘此行必能心如所愿,求得一只上上签。”
“诶?公子怎知我们要去求签?”
如此面如冠玉,风姿卓绝的公子,还能洞悉人心,莫不是天神下凡了?少女不禁有些心动,靠近了几步好奇道。
然而少年只是挥了挥折扇,伸出一根手指置于唇边。
“天机,不可泄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