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夜阑方才在恍惚中感觉到了锥心的疼，随即没过多久便消失了，他倒是瞬间清醒了。只是清醒后，却察觉到自己的仙骨被剔掉了。

是那个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着要渡他的阿姜。

呵……

他就知道，这人是没存什么好心思的。

除了家人，怎么会有外人对他这么好呢。

只是，用一副仙骨才检验出这人的本性，说来他是亏了很多的。

那可是……他父亲用了绵延国祚的半条龙脉气运才换来的仙骨啊！

就这么……没了。

他就说，老天怎么这么善待他。重来一次？重来一次也是坎坷吧！

他原想好好修炼，原想复仇，原想同家人和乐长久……

但如今怕是什么也想不成了。

未免日后遭难祸及家人，他不如现在便自绝于世。护了家人，也护了清白。

只是他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她是收人差遣？还是对他心存戏弄？为何要一步一步断了他的念想？

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

姬夜阑翻身，托着虚弱无力的身子一点一点挪下床。只是太过于虚弱，身子不稳打了个趔趄，直直朝地上砸去。

凤姜上前捞住了砸向地面的姬夜阑。

在姬夜阑摔倒前，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死寂。饶是凤姜不懂姬夜阑心中所想，但从那话中她也听得出，姬夜阑误会了。

还是相当严重的误会。

她扶着姬夜阑，一边暗中将自己体内被淬炼过的纯灵气渡给他安抚内心，一边柔声解释：“那副仙骨，不适合你。”

姬夜阑不是很懂，但还是外头看着凤姜，准备听她的解释。

突然有个声音从心底钻出来，告诉她凤姜是可以信任的。他竟也有些认同这声音。

两人见沉默了片刻，沉默中的寝殿格外静。显得从窗户缝隙穿堂而过的微风都有了两三分喧嚣之意。

姬夜阑在等凤姜的解释，凤姜则是在琢磨，要怎么跟姬夜阑解释他那仙骨根本是个残次品，他父亲用半条龙脉气运换了个没用的玩意儿。

他知道真相约莫是要难过好久的。

她不太想他难过。

脑子里转了这么几念，凤姜寻摸到了好说法。

“咳……那个……”

“其实是我发现，这仙骨修行起来很慢，且日后无法使用元素灵力，所以准备帮你换个更好的。

下个月在南洲界有一场七海会，七海会的头筹就是天元珠，有了天元珠便可重塑仙骨，且品相绝不比那些所谓天纵之资的仙骨差。”

凤姜说完，怕姬夜阑不相信，再次强调了下天元珠。

姬夜阑听完垂眸细思，天元珠他知道，是产自七海疆域的灵珠。集仙界山海造化而出，目前在仙界所知的记录在案的天元珠也不过五颗，对应水火金土木五行之数。

若真是天元珠，他只是没什么话说了的。

但单凭凤姜……说实话，他是有些不信的。

他看着凤姜的小身板，随即自嘲的笑笑，还真是中了邪了，他怎么会相信她呢……

她也许只是觉得，戏耍他有意思罢了。

凤姜瞥到姬夜阑怀疑的小眼神了，她也很是无力。这孩子怎么就铁了心觉得她不行呢？！

相信这个世界有奇迹很难吗？相信自己被神明眷顾很难吗？

Emmmmm……

凤姜突然想到自己在命数本上看到的姬夜阑那凄惨坎坷却短暂的一生。当一个人惯于接受自己的悲惨命运后，也许确实很难接受突如其来的好运。

一直被命运践踏着，从未尝过甜头，当命运终于想起这还有个小可怜，想喂给他糖让他甜甜，估计他也回觉得，糖里要么裹了屎，要么藏了毒。

总归不是什么好糖。

姬夜阑现在就是这样，习惯使然。

凤姜掰过姬夜阑的脸，让他认真看着自己。

她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的什么吗？”

姬夜阑愣了片刻，点点头。

他记得。她说，她是神明，来渡他来了。

可他不信。

上清域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怎会管他的死活？他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是值得被神眷顾的地方。

他街上凤姜的话，语气淡淡的，带着些微轻蔑：“神怎会渡我。

玩笑而已，我从未当真。”

凤姜有些头疼。太过执拗，慧极必伤。姬夜阑或许自幼就是这执拗的性子，只是平素瞧着挺淡然的，欺瞒了所有人。

执拗的人啊，容易认死理。不好掰扯回来。

凤姜叹气，后退半步。

透风的小窗没压住过于跳脱的月色，被它流进了房间来，正好倾泻在凤姜身上。姣白月光洒在少女身上，少女一身天水碧衫裙染上了月辉，凭添几分神圣。

只见少女素手轻提，于腹间双手结印。随机背后出现了三颗虚浮悬空的命珠。命珠呈虚影状，少女的额心也浮现出浅金色的纹印。

裙摆无风自动，耳边隐有妙音掠过。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庄严和压迫。

让人止不住的心生一种，这般模样是该被刻成雕塑，放在家里日日三炷香供起来的。

是法身！

但半呈虚像，应当是虚神境，半步成神！

她竟是半步成神！

“你……”

姬夜阑有些痴呆了。不知怎么开口了。

凤姜收起法身，变回了平常的模样。解决别人疑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眼看为实。只有这样，他才能直观的感受到她的实力。

但凤姜没有直接暴露神身，她只将境界压制在了虚神境。一来姬夜阑确实不怎么信神，更不信神会下界渡他。二来，她如今下界来办事，不便向过多的人暴露身份。

“看到了吧。我现在是虚神境。”

说着，凤姜搓搓鼻子，说了自己方才变了好久的一个谎。

“你母亲云裳早年于我有恩，我如今帮你，也算是了了因果。”

她也不算说瞎话。她年少游历时，曾见过云裳。云裳还给过她半只烤兔，那味道着实……

吸溜——

半只烤兔换渡她儿子一劫，很是合算。

姬夜阑不信，凤姜便掏出玄光镜给他看当年的烤兔事件。她还说，行天境往上的修者便不能在说谎了，犯了口戒日后也是会算在雷劫中的。

姬夜阑这才打消了些疑虑。

凤姜说话时的模样，一板一眼，像极了一个说谎的人。但偏偏她说的行天境之上的修者不可犯口戒是事实。

姬夜阑没理由不相信，但却也不会全信而已。

凤姜性子糙，但在某些方面可是精着呢。

她说的话是真的，不真的也没说出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