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夜阑在凤姜的抽噎中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但这件事其实也不怪凤姜的，天命这东西，很难说。这群姑娘爬至命中注定要遭这么一次劫了的。

只是……她心里起了道坎儿，咯地难受。

凤姜说是性子钝，实际上是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她虽少年罹难，但后面一直受姐姐照顾，况且因她天资不凡，顾家之人知她来日可期，是以在修炼一途是给了她很多助力的，她因此能全心修行。

她这一生顺风顺水，也算是被阿姐娇养着，没吃过多少苦。再加上自己也足够强大，远超仙界很多人。偌大仙界，煌煌九洲，虚神境都屈指可数，更何况真正登神了的。这也是她封神之后，顾家从无名之族一跃成为仅次于九族的新贵世家的原因。

所以啊，她抛却了那些自认为没有什么用的，成全了自己一个神身。

但这次，她亲眼看到有人因自己而死，最原始的情绪被诱发出来。情之一字，无论何种何样，都是最不可控的。

人如是，仙妖魔鬼如是，神亦如是。

姬夜阑现在只比凤姜高小半个头，他轻揽着凤姜，抚着她的背心，安抚她的情绪。只不过一会儿，凤姜趴在姬夜阑肩头哭了小几声就缓回来了，毕竟现在还是找到顾浅音要紧。其余的事，找到他后再说。

分开后，姬夜阑抬袖擦去了凤姜最后几滴眼泪。然后跟着凤姜去找顾浅音去了。

他们到主祭台的时候，顾浅音还在结界中挣扎，见到凤姜便像见到救星。凤姜速度也快，在顾浅音还未出声时便从乾坤袋中挥出一柄仙剑击破了结界。

顾浅音这才得以解放，脱力倒在地上。

凤姜飞身靠近，在将将破开但余力未散的结界中察觉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灵力。

灵力是六界众生修行所需的本源。无论是人还是仙妖魔鬼神，只要是要修炼则必须要将灵力纳入体内转化成对应的元力，然后依此元力驱策世上万千法诀。仙者，通过灵力修炼出来的是仙元，妖为妖元，魔为魔元，神是神元。

按理来说，每种元力都应该且精且纯，即便不是凤姜这样的神，只要是个修者，应当都能感觉得到。

凤姜方才察觉到的灵力似仙非仙，似妖非妖，是鬼非鬼的。很杂乱，但杂乱中又保持着一种很是微妙的平衡。但修行之人皆知，元力混杂者必死无疑。所以凤姜才觉得这灵力莫名其妙。

顾浅音也察觉到了。他还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在姬夜阑的搀扶下指着主祭台，突然手心向上，只从顾浅音手心飞出一枚红槐叶。红槐叶逆风飞向主祭台，停在昨夜还未来得及撤了的香案上。

清风轻拂，凤姜沉步走上主祭台，姬夜阑扶着顾浅音跟上。主祭台上血渍飞溅，应该是楚青染的。毕竟她流了那么多血……

凤姜看到了红槐叶，它静静地躺在香案上，躺在干朽的浸了血渍现在已经变得暗红的桌上。

凤姜正想伸手将它捡起，却没注意身后的顾浅音。

顾浅音在姬夜阑的搀扶下，勉强抽出双手接了个印，随后只见顾浅音原本空着的双手间出现一截短玉箫。

他吹动玉箫，音出后周围风停叶止，让人只闻得萧声。

凤姜奇怪，这音律她不如顾浅音懂，所以一时间并未察觉出不妥，等到凤姜感觉有异时，玉箫音律从原本平稳安静突然地一转，从某个拔高的音调开始，后面便开始变得激燥，难以安抚。

几乎是同时的，红槐叶“簌”地一声炸出了个幽绿色的小火苗，紧接着火苗涨大沾上了周边的物什开始燃烧起来。幽绿的火逐渐烧出了一个圈，但圈内是死气森森的，与圈外的世界全然不一。

槐叶，无枝亦是无木，“槐”无木，便是鬼。

槐叶，死气。凤姜抬眸，看着圈中翻腾的浓郁死气，不用细想便也知道那是鬼界了。

那顾浅音这曲子……应当是搜魂了。

世有一曲，名搜魂。以奏曲者之魂为祭，暂开鬼门，搜想见之亡魂。这曲子原本是音杀派别的一位隐士为了再次见到心爱之人的亡魂所做，曲成之日，他奏曲三日，将自己的三魂七魄献祭，烧了个七七八八，才见到了爱人亡魂一面。

一面之后，隐士身死魂销，再无以后了。

凤姜转身想阻止顾浅音，但转身却被顾浅音传音入密，他祈求道：“姨妈，我从小没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我求你，救救青染……

我在青染魂魄上贴了红槐叶，我感觉得到，她现在很痛苦，她很难过……

小姨妈，我求求你……救救她……”

凤姜不知道顾浅音喜欢楚青染喜欢到那种地步了。但当她看到他为了楚青染不惜以魂做祭，以命为筹时，她便知道，此情不浅。

凤姜叹气，但是是亲外甥第一次的请求，她自当全力以赴。

且不说她本就打算将此事管到底。

“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们应当都是被鬼王的手下带走的。那个手下很喜欢青染的血，但却忍着没有喝，应该是要将她们留着给鬼王献祭的。再过两天便是三月初三，鬼界的鬼王诞。”

三月初三，鬼王诞。五位少女的魂魄被当做祭品抽走。若三月初三过后拿不回魂魄，她必死。

虽然现在也是死局，但魂魄在，她就不信这偌大的仙界还找不到一个可以复生的办法。

凤姜打定主意，毅然跳进了那个鬼界入口。

姬夜阑想跟上，但他最弱，凤姜在跳进入口前，将姬夜阑送回了客栈房间并用结界将他保护住。

除非她亲自解了结界，不然姬夜阑出不去，也无人能伤到他。

这对姬夜阑来说，是最好的保护措施。

姬夜阑现在无异于下界凡人，也就是寿数长些，可不能跟凤姜他们一样。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在死气中呆久了，凡人就成死人了。

道理姬夜阑都懂，但就是被送回来后挺难受的。

他如此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顾浅音那边，搜魂渐渐结尾。而鬼界入口的圈子也在慢慢合拢。他趁着最后的空隙，跟凤姜分享了自己所知的所有信息。

楚青染的魂魄同那四个少女在一起。他们被泡在一出冒着蓝光的泉中，泉清可见底，楚青染透过澄澈的蓝泉，清晰的看到泉底，一只蓝皮鬼在盯着她们桀桀发笑……

顾浅音说，三日后，他会再吹响搜魂曲大开鬼门，她到时不管是救到人有否，都必须回来。错过他便也没有办法了。

他还说，红槐叶一定要带好，它是指引凤姜找到楚青染的关键，也是她能否回来的关键。

凤姜一一听着，一一认真应下。直至最后，她再也听不见顾浅音那边的叮嘱了……

接下来的路，凤姜要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