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偷 袭

这天是八月十五日。中午，杨老头逮了只大公鸡，让人去河里摸了两条鱼，整了两个小菜在村公所款待极地虎一行五人。这拨人虽神神秘秘，出手却挺大方，租个破房子就给人十块大洋，去地下钱庄换中储币得好大一摞，够庄户人家吃一月的。

两杯酒下肚，杨老头摆开了龙门阵，从杨庄老辈人逃荒到此地说到他如何当上这个村长，又如何被逼当了维持会的会长。没有人插嘴，就连栀子花这个活跃分子也是一副兴味索然的神态，杨庄关她何事。老纪倒是时不时插句话，否则太过冷场，拂了人家一片好意。

极地虎面前的酒，他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喝惯清酒红酒，乡下的自制酒太辣。百无聊赖之下的栀子花走进里屋，看见桌上摆着台收音机，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哟呵”了一声，拧开了旋钮，调到一个正放音乐的台，情不自禁地跟着扭腰甩胯舞了起来。

这边厢跳得正起劲，那边厢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小宋抻过脑袋问栀子花要不要吃点饭。栀子花关了收音机，出来主动替其他人盛饭。

远远的，响起了一片“枪声”，小宋和小易连忙放下碗筷冲出门去看动静，杨老头和老纪也仄着脑袋似辨听着什么。唯有极地虎稍一蹙眉之后断然道：“这不是枪声，好像是爆竹声。”

老纪也马上附和道：“对，瞧这声音噼里啪啦的。”

杨老头连连摇头道：“那倒是稀罕了，多少年没人放爆竹了。”

起身站到门外的栀子花狐疑道：“我也听出不是枪声。老杨头，你们这里大户人家娶亲难道也不放爆竹？”

杨老头说声“谁敢”，爆竹声却愈来愈响，且有连成一片之势并夹杂着阵阵喊声，太不寻常了！

突然间，小易旋风般冲了进来，一脸的亢奋和抑制不住的激动，进门就结结巴巴地大喊：“日……日本人，日本人投……投降了！”

被他撞了个趔趄的栀子花一把揪住他的领口问：“你弄清楚了？真是日本人投降了？”

小易一把拽住她向门外拖去：“你听，听啊！”

栀子花突然就蹲了下去抱着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杨老头冲了出去，刚听了一耳朵，就顿着双脚高举双手歇斯底里大喊起来，日本人个狗杂种怂了，投降了，他妈的太好了！

极地虎静静地走进里屋，拧开了桌上的收音机，一阵杂音过后，里面传来一个清晰的男声：北平时间1945年8月15日中午12点，日本天皇裕仁广播发布停战诏书，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所规定的各项条件，无条件投降。

看似铮铮硬汉的极地虎，一双眼睛里流下一长串无声的泪水。

爆竹声中，喧天的锣鼓声也响了起来，整个杨庄沸腾了！人，不分男女老幼，个个都疯了似地蹦啊跳啊喊啊！

杨庄地处通往安庆的一条辅道上，十里八乡的一辆辆马车满载着大人小孩，敲着锣打着鼓向安庆城涌去，吵着嚷着要去看看“狗日的”日本小鬼子现在会是个啥样。

老纪跳上一辆马车跟着去了。栀子花拉着极地虎，小宋和小易跟在俩人的身侧，随着游行的人群走出庄子，汇入大马路上众多的游行队伍中，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毫无目的的裹挟而行，肆意释放着心中的激情。

天，什么时候黑下来的，人，又是怎么回来的，当极地虎和栀子花看到村公所大院里摆满一桌桌的酒席，心中均涌上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个晚上，是中国人的不眠之夜，却又是一个醉酒之夜，就连夜色里，风中都飘着浓烈的酒味。

醉了，整个中国！

作为一村之长的杨老头也醉了。散席后的他，趁着酒兴摸进了村东头相好的黑屋里。一通酣畅淋漓的折腾后，相好的嫌他的鼾声里都带有酒味，一脚把他踹下了床，滚回你屋里睡去。

醉眼朦胧的杨老头摇晃着东倒西歪的身躯，嘴里哼着小曲“摸进你的屋呀，蹦上你的床呀，睡了你的身呀，老汉我乐呀乐得……。”蓦然间，眼前似晃过一个黑影，他近乎条件反射地嚷了声“谁呀……”，一把匕首抹了他的脖子一命呜呼，被人悄无声息地放倒在地上。

这一声“谁呀”，听进了隔着几间屋脑中枢神经高度亢奋睡不着的小宋耳朵里，他一个骨碌翻身下床，从枕头下摸出手枪，悄然打开门一颗脑袋探了出去。酒席上，时刻不敢忘自己本分职责的他和老纪、小易一样，只是在老乡们热情的邀约下，象征性地抿了几口小酒。杨老头打他屋头过的时候，他猜出他干什么去了，还笑他老胳膊老腿也不怕被小寡妇给拆了。在杨庄呆了几日，有关杨老头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

一条东西横贯的小道，静悄悄的并无一人。小宋走出门外两头扫了一眼，收回目光正准备进屋时，前面墙角里似躺着一个啥东西。记忆中，来时没见这儿有啥呀，莫非是杨老头醉倒在那？

小宋紧走几步到了跟前，果然是杨老头，弯下腰正打算伸出手搀他一把，蓦地感觉背后风声骤起，他一个侧翻倒地，一人的脚绊到了他的脚头，一个前滚翻瞬间立稳了身子向他扑来。枪已上膛的小宋照他面门一枪打去，谁跟你缠斗，既一枪要了你的命又发出报警才是正道。

枪声既响，偷袭告破，对方的枪声立马招呼过来，然小宋的一个身体已闪入两幢屋子间的夹角，这就叫职业特工。

这个晚上，与小宋同样睡不着的在杨庄不止他一个。极地虎和栀子花一个睡在里屋门口的竹躺椅上，一个睡在屋子尽里头的竹床上，隔着一块不大的空间，正兴致勃勃地扯着闲篇，睡在外屋的老纪不时插上两句。

闲篇的大致内容基本围绕着日本人投降一事往开里扯，诸如天下太平了，再不用担惊受怕，或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继续在军队里干还是在社会上另谋个职业。

扯得正浓时，枪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