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倒霉鬼的零碎归拢完,温书又坐回了塌上,这下要整理的是自己的家伙事了。
摆出摊手朝阳的姿势,假装吐纳一番灵气....嘿呀!
一本蓝纸册子被从虚无中捞了出来,它的外表还是那么平平无奇。若说有间书房里摆了千百本书籍,主人这日缺了个垫桌腿的东西,得,也不费神找什么物件,准就是把它扔下面去。
但温书是永远舍不得这么做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蓝册子摆在桌上。
《录鬼簿》...盖阴阳之屈伸,记人鬼之生死....看不下去了,翻开第一页,【阴神中何伯】。
一只黑脸乱发,少了半截脖子,做横脸凶恶状的鬼像出现在眼前。
巴掌大的画像下还有细弱蚊子腿的一行行笔画文字。
“中何伯,厚土地敕阴神,故为戌宋将军,杀孽端廿过甚,死后虎轩百里生灵,即三百载,功德成神....”
脑仁疼,能不能白话一点,温书吐槽起来。
谁知这册子仿佛听懂了似的,文字位移如水波荡漾,再看时行文一变。
“想戌宋时运无多,几度春秋,烽火倾国。一朝文冠,三镇甲士,唱尽悲歌。江山似烘炉烈火,百姓苦零落兵戈。人不能活,鬼又如何?一腔怨气,万古难磨。”
啧啧啧,真是......是张带字的纸都比温书有文化,别改了,就这样,再改要整个小曲加配乐啥的。我就....且把它扔桌腿子底下去。
一首他能读明白,却这辈子也写不出来的词句子,字里行间读来,倒影出一幕幕昏黄血色的动荡,隐约的身影不断挥刀,先杀的是人影,后杀的是鬼影....这不就是中何伯的生平吗?
还真是录鬼,可是....录它干啥?
温书可不是这方天地的生灵,族群迥异,自然对其历史缺乏共情。此时隔了一层再看,并不比在破庙里听老鬼自述更有感情。
“所以,我就是个代笔的,给这本《录鬼簿》写东西?”
真是无聊.....温书选择坚定地干下去,不为别的,自这本神秘的书册出现,成为它的执笔人后,温书从封面上瞅见了四个大字:“永劫不改.....”
这书会一直存在,执笔人那还不.....对了,之前的执笔人呢?
温书眉头一皱,这该不会是本盗版吧,可自己死后确实又一次重生过来。想不通,那就不费力气去想了。
轻轻一拍,册子化作烟雾四散,温书正准备做点什么其它事时,一小股黑色的烟雾却固执地停在矮桌上方。
这册子怎么还没散干净,果然是盗版吧,温书打眼一看,抬手挥了挥。烟雾摇摆间,露出其中的东西——一支白色的...筷子?
伸手去摘,触摸的感觉很奇怪,想了想,和中何伯老鬼的脖颈子有点像,这....确实是一截白骨。拿在手上轻飘飘,凉飕飕,怪渗人的。到眼前细看,是骨头没错,好好的骨头磨成这个样子,不怪温书认错,太像象牙筷了,可这也没成对。
轻轻一捏,骨头的一端突然涌出一竖黑发,嘿,腻歪得很,温书差点就把它给扔出去。但它在长出头发后的模样却让人又眼熟了起来。
“这,是一支毛笔?”
倒转手腕一执拿,很润,是支挺趁手的好笔。
《录鬼簿》给的东西,温书好奇不已,这便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了砚台,倒点水磨出黑墨,拿起骨笔沾了沾,能上墨,又抽出半张白纸。
“写几个字试试。”
凝气悬笔,温书本不会写毛笔字,但原身是读书人,写了十几年字,功底不差,这便便宜了后来者。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满怀美好的愿景,深切的期盼,只有这样漂亮的八个大字才足以抒发温书的一二内心。
“写完了,它怎么不发光?”
好吧,都是臆想罢了。一只阴森森的笔,发暗都比发光更靠谱,温书过了兴奋劲,把骨笔搁在了一边,看不明白的东西,可能是个宝贝,先放着吧。
几番折腾下来,时间又过去了一小晌。窗户外滴滴哒哒再次落起了雨,不晴朗更不明媚的天气却让温书看得痴迷。
有目能视,有鼻能闻,大千世界哪怕再丑亦是快乐人间....重活一世,总会让人时不时地冒出一种别样的幸福感。
这是病,属于应激障碍综合征的一种,得靠枯燥无聊的时间来打磨,不然吃点神经抑制剂,别名安眠药也能缓解。
温书不着边际得转着脑筋,不一会儿,趴在矮桌上睡了过去。
..........
咚咚咚!
“小林家的表弟,在不在屋里?”
一阵厚实的嗓音惊醒了温书,他抬起头,再看窗外已经有点黑了。时间这么晚了吗,我还没点外卖....等下,我好像死了。
再等下,要死要死没死成,我这会儿又活了才对。温书脑子很不清醒,一时间没立刻回应门口的敲门者。
“咦,这孩子啥时候出去了?”
是之前院子里婆子的声音,她刚才叫的门。温书听清了这一句,连忙喊了一声:“我在屋里!”
从塌上爬下来,小步来到门边一拉,“嚯哦!”门外站着的婆子被吓了一跳,“小孩子家晚上别这么弄,你这一头白,真能把人吓死。”
温书抓了抓披着的头发,咦,没觉得啊。也不想想,他自己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您找我有事?”
“别您啊您的,我就是一老婆子,姓孙,平日大家也喊我孙婆。”
婆子缓了口气,“这会儿不到了晚点了吗,我这做好了饭,准备给送过来,看小林相公在不在家里。”
“他不在。”温书立刻回了一句,小林相公那可怜玩意已经死了。
“孙婆婆送给我也一样。”
他的东西以后都是我的,包括晚饭。
“行吧,还是在屋里吃?”孙婆子觉得这孩子有点怪,一点也不认生倒是,不过既然要吃饭,自己送过来是应当,小林相公按月都给钱的。
“行,麻烦孙婆了。”温书的小嘴很甜。
可惜效果并不大好,孙婆转身时又瞅着他一头的白发盯了好几眼,似乎是想尽快适应。
“所以,我到底长得多磕碜,这么卖都不萌?”
温书转身进屋,不行,要找个镜子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