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属于宦官尖细的嗓音在殿外响起,“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站起身叩拜,人人恭敬,唯有沈婉容礼也行得不规矩,眼神也乱瞟。
赵澈稍稍偏过头就看见沈婉容一脸不情不愿,他原先只觉得沈婉容不过小孩子脾性,现在看起来,是真的胆大妄为。
秉文帝大步向前直到坐到那张象征帝王权力的金椅,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就是继后张氏,也是二皇子的生母。
这还是沈婉容回京都以来第一次见到张皇后,虽然进宫的次数不算少,可不知天意还是造化,真就没让她碰见张氏一次,现在远远瞧上去,倒是与当年没什么变化,依旧动人,甚至气度更雍容了些,起初她还总想着若是看见了当年的罪魁祸首,她该说些讽刺人的话来恶心她,日子久了,当时那种恨到想把张氏与秉文帝一同抽上几鞭子的想法就淡了下来。
倒是张氏经过沈婉容时,也不知有意无意,脚步顿了一顿,沈婉容还隐隐约约听见了她的冷哼。
三年多没见,这张氏真是一点也没变,依旧如此不讨人喜欢。沈婉容如是想。
秉文帝最是擅长在臣子面前维持他的好形象,在张氏走上玉阶的时候主动朝她伸出手,张氏也回以微笑,就像是世间最恩爱的夫妻一般。
沈婉容瞧着就来气,不当心动作大了些就打到替她添酒的宫婢,那酒水尽数撒在她裙摆上,她都还没心疼,那宫婢就如临大敌一般跪下磕头认错。
这倒显得她有多不近人情似的。沈婉容估计着张氏怕是又要借题发挥了。
秉文帝担忧地问候沈婉容:“永安,没事吧?”
果然是不出沈婉容所料,她都没来得及解释,张氏就着急为她开脱,“陛下,想必郡主不是有意的。郡主居兰因寺多年,怕是宫廷礼仪还不甚熟悉呢。”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那乡野村夫一般。沈婉容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偷摸着翻白眼了。
沈婉容现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向秉文帝请了辞,“陛下,还请允许永安去收拾一下裙衫。”
“去吧去吧。”秉文帝顾虑着皇家颜面,不好出声呵斥谁,只好大事化小事了,“抓紧些,别让太后等你。”
沈婉容得了准,就向殿外走,白露不在身边,立秋又冒失,现在搀扶着她的是个叫夏至的婢女,手脚灵活又冷静知分寸,沈婉容嫌弃她之前的名字难听索性按着白露立秋取了个夏至的名字。
夏至第一次进宫有些紧张也是理所当然,可她偏偏沉稳地反常。沈婉容领着她去了偏殿,那里时刻有宫婢候着。
那些宫婢一见她就迎上来,“郡主有何吩咐?”
“取件干净衣裳来。”沈婉容开始脱外衫。
夏至制止她,“郡主,这宫服还是不要换了。”转头去和宫婢说:“麻烦姐姐去拿香炉来。”
这是要让她烘干衣物了,沈婉容想想也是,这宫服贵重也是彰显她身份的,自然是寻常衣物比不上的。
“夏至,还是你想的周到。”沈婉容称赞,状似不经意地提上一嘴,“周到的都不像第一次进宫。”
夏至面色不改,又像是听不懂沈婉容的弦外之音,“多谢郡主夸奖。”
罢了罢了,沈婉容失笑,她可没有那个闲心去探究一个婢子的来历故事。
过了好一会,衣服干得差不多,这酒香也溢得满室,沈婉容穿衣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嗯,朝华酒。”
惹得旁人都笑起来,只这夏至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真没意思。沈婉容用力戳了戳夏至的脑门以解心头不满。
“郡主,该走了。”夏至继续无视沈婉容。
沈婉容回到殿内时,太后已经端坐在那儿了。
太后一见沈婉容就乐,“永安,来。”
为了哄太后高兴,沈婉容是快步走过去的,这没走多少步,就感觉自己要被首饰压断了脖子。
“永安恭祝太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好好!”沈婉容的祝词简直说到太后心坎里。
张皇后打断,“不知郡主替太后备了什么贺礼?”
秉文帝不满地朝张皇后投去眼神,太后也收敛了笑。
这张皇后果然是精通各种让人不开心的能力。沈婉容憋着笑,让夏至去取了抄好的佛经。
“永安身无长物,只好替太后抄上几卷佛经祈福了,”沈婉容边说,夏至边打开,“这里是《无量寿经》九卷,祝太后日月同辉,春秋不老。”
这下子,可不只是太后高兴了,就连秉文帝都颇为满意这份礼物。
“这贺礼用心,要赏!”秉文帝大手一挥,洋洋洒洒赐下沈婉容无数,听得张皇后肉都疼了,这可都是贡品啊!就是那南洋珍珠,她不过才九颗,沈婉容抄几个字就拿了五颗,能不来气嘛?
沈婉容心安理得的收下,一落座,就接收到了赵澈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很警惕,“做什么?”
“郡主收了这么多赏赐,可有想过与在下分享?”赵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过那眼神是一刻都没离开过沈婉容。
“这样吧。”沈婉容一副很大度地样子,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大小,“就分你一点吧,就一点。”
然后沈婉容从那匣子里挑了颗最耀眼的珍珠,搁到赵澈桌上,“喏,分你一颗。”
赵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那珍珠就再桌案上熠熠生辉。
沈婉容还在那煽风点火,“侯爷怎么不拿呀,是不满意吗?”
赵澈语塞。
这边刚刚得了赏赐,自然就有人盯着。
“陛下,永安这孩子真是胡闹,这御赐之物怎么能赏给别人呢。这不是让靖安侯难堪吗?”张皇后真是太会说话了,沈婉容听了都想替她叫好,这么阴阳怪气的话是怎么被她说的这么通情达理的?
秉文帝顺着看过去,的确是看到沈婉容和赵澈有说有笑,证想着怎么开口既显示自己威严,又不拂了赵澈的面子。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太后冷眼瞧这张皇后,坐正了身子,又清了嗓子。
“到底还是陛下眼光独到,永安与靖安侯这两孩子站在一起就是赏心悦目。不比有些歪瓜裂枣看着就倨傲心情。”
怎么还以貌取人呢?沈婉容憋笑,不过不得不承认,也就赵澈这般的男子才能勉强配得上她的绝代风华。
赵澈似是局外人看着金銮殿上那三位之间的风起云涌,甚至可以充耳不闻地斟上一壶朝华酒,细细品。
为了搭配这身宫服的富贵,白露特意在沈婉容妆容上下了狠手,浓妆艳抹,尤其是眼尾一点殷红,妖媚又不失端庄,加上沈婉容本身眼睛就生的明艳,这般直勾勾看着人,若是不当心,真就被她摄了魂去。
赵澈持杯的手一顿,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郡主看在下做什么?”
“看看你是不是赏心悦目。”也是被美色冲昏了,怎么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呢!
沈婉容面露尴尬,默默转了身子,假装无事发生。
他这是被一个小郡主调戏了?赵澈也缓了半晌。
臣子们一个接一个贺寿献礼,翻来覆去也不过那几句,挑来挑去送上地都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太没新意。
就连今日的菜肴在沈婉容看来都比不上沈念棠的手艺。
“儿臣特意为祖母准备了一份惊喜,还请移步殿外观赏。”二皇子站起来,神神秘秘地说。
“这么神秘啊?”太后起了兴致,伸啦手,借着婢女的力站起来,“那就去看看吧。”
既然老寿星都发话了,秉文帝也不能拒绝,也站起来往外走,还不忘同太后谦让一番,一副母慈子孝的做派。
那些臣子多是按照官位紧随其后,沈婉容原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她向来是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主,走来走去的,能不累吗?
赵澈可不会遂了她的愿,一把捞起,“郡主,请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婉容怒视着他,没动手。
赵澈跟在气冲冲的永安郡主之后,好不愉悦。
一踏出殿,沈婉容就听得一声鹤唳,众人抬眼望去,一只纤细修长的白鹤掠过宫檐。
太后还没惊叹,越来越多的白鹤汇聚到那片天空,一时间天空都被白鹤遮掩住了。
这些白鹤显然是训练有素,竟然排出了个“寿”字。
这类场景怕是太后也没见过,惊喜极了,若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沈婉容真感觉她都要跳起来了。
“永安,快看!”太后从前面回头喊沈婉容,沈婉容不想去挤这个人群,就远远朝太后笑了笑。
白露趁着热闹,回到沈婉容身侧,感叹:“二皇子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沈婉容关心她:“修好了?手没事吧?”
白露摇摇头。
“还是我们家白露厉害,什么都会!”沈婉容嘴甜甜地挽住白露。
赵澈负手站在离沈婉容三步之外,默默数了数空中白鹤,竟然有九十九只,这二皇子为了讨太后欢心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宋承安面上不显,可心里还是一禁,怕是这风头都要被他二弟抢走了。
他回头去寻赵澈,却怎么也寻不见,在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声。
世人皆说靖安侯为他筹谋规划,传的久了,他好像也这么认为了。可他又比任何人都了解赵澈,看似局中人,其实他才是那个观棋不语地真君子。
赵澈可不想知道宋承安是如何想他的,他心里盘算着其他的事,算上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扯了个若有若无的笑,放好了姿态准备看戏。
沈婉容余光瞥到赵澈这般神情,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觉得有事发生,看起来还不是什么好事。
也许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吧。
沈婉容不想蹚这浑水,更别说那发式压的她脑袋嗡嗡作响也不想张皇后那对母子得什么便宜,索性,心一横,直接向白露怀里倒去。
“郡主!”白露惊呼,众人视线又从空中围到沈婉容身上。
也就赵澈看到了沈婉容所有的小动作,就连倒的时候特意找好了个角度而向左挪了半步的动作都没放过。
小郡主倒是机灵。
赵澈趁着人群涌上来,默默退了出去。